往事如雲煙一般從眼前劃過,徐翀腦海中卻一片清明。
他不知何時從戰船上下來,到了水裡。
他的水性原本隻是一般。
畢竟他生在西北,長在西北,能在護城河中學會遊水已是了不得。指望他有多好的水性,能在水裡閉氣多久,那純屬扯蛋。
但在江浙水師這麼幾年,徐翀再差的水性也練好了。
更何況他是個狠人,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所以這幾年下來,徐翀的水性哪怕當不得軍中最好的,但也絕對排在前十。他甚至比許多從小在海邊長大,早先以捕魚為生的士兵都能耐。這也是他另一個讓人信服的本事。
徐翀不斷下潛,如今距離海麵還是太近,稍不留神就會被人發現。他往下更沉了些許,這才猛地劃動手腳,身如遊魚一般快速朝倭寇的船隻停靠的地方摸去。
期間遇到許多同袍戰友,彼此對視一眼,有人對徐翀豎起大拇指,有人從腰間拿出小錘子讓他們看看準備的武器。
那人是個促狹的,還比劃了兩個鑿船的姿勢,然後模擬倭寇冷不定落水,他直接上去奪命的模樣,讓眾人都忍不住笑出來,差點嗆了水。
幾人快速接近了倭寇的船隻,冷不防水下竟有人。那些倭寇許是早就防備著他們,猛一露麵差點拿了他們的人頭祭旗。
不過徐翀見機很快,船隻下的海水在他眼裡好似不存在一樣。隻見他身如利箭迅速上前,在那人放出哨聲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瞬間海裡就浮現出大片血跡,但因為戰爭早已展開,雙方都有落水身亡的士兵,戰船停泊的海域早就一片腥紅,這點紅色也沒吸引眾人的注意。
下潛的幾人迅速分開,各自朝著目標遊去。
到了戰船跟前,拿出銳利的錘子,“砰”“砰”“砰”。不過三聲,整個戰船就被砸出諾大的窟窿。伴隨一聲“不好,有人偷襲!”接二連三有倭寇的戰船沉沒。
徐翀這一行人除了水性好,還個個有一身好力道。也正是因此,他們不過幾錘子下去,就將倭寇的戰船打了個稀巴爛。哪怕是倭寇聽到第一聲反應過來,可隻要不是他立即跳海,也隻能被戰船拖到海裡去。
接連十二艘戰船損壞,海裡多了許多倭寇。
那些倭寇還沒吃過這麼大虧,冷不丁水師的士兵來了這麼一下子,他們腦子短時間內轉不過來。
好機會!
徐翀幾人提著匕首而上,瞬間收割幾顆人頭。
但其餘那些倭寇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被稱為窮凶極惡自然有這方麵的原因。等他們反應過來後,海裡就是一番血戰。
戰船上的水師士兵看下邊戰況危急,接二連三有人跳下來援助。
徐翀不遠處那艘戰船上的士兵看他這處戰況尤為激烈,所有人都跳了下來。徐翀眼尖,也是餘光恰好劃過,剛好看見船上隻剩最後兩個人時,其中一個看似瘦小的少年本在猶豫不決,但他的戰友卻嫌棄他娘們唧唧的,直接動手將他推了下來。
徐翀也不知道他那時怎麼有閒心注意那一幕,反正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那“瘦小少年”大驚失色的模樣都在他腦海中翻湧。
當然,那時徐翀已經知道,那不是個漢子,那根本就是個姑娘。
而此時,戰事已平,倭寇潰敗,在喧天的戰鼓和水師士兵的喊打喊殺中狼狽逃竄。
徐翀幾人在海裡泡的久了,有些體力不濟,便都準備上岸歇息。
徐翀身側就是那“瘦小少年”,不知道是本著同袍之誼,還是念著這人總歸曾在危機關頭下水來給他解圍,徐翀看他麵色慘白,渾身抖如篩糠,像是脫力一樣,嫌棄的“嘖”了兩聲。不過還是徑直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將他往海岸上拖。
那“少年”卻如驚弓之鳥一樣,以與她狼狽的模樣絕不相符的速度,猛不丁踹了他一腳。
徐翀沒有防備,等到要躲避時也已經來不及。不過他臨場反應還是不俗,僥幸避開要害位置,那“少年”踹出去的腳也隻落到他左腹部的位置。
疼痛瞬間襲來,徐翀麵色黑沉的想殺人。
“少年”意識到反應過度,且還對要對她施以援手的“恩人”動了手,當即臉更白了。
她慘白著臉,哆哆嗦嗦的道歉,麵上偶爾閃過猙獰的模樣,像是痛的難以忍受似得。
徐翀不知道他是否受傷,不過受不受傷和他小爺有什麼關係?小爺他難得發善心幫個人,結果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直接被人踹了一腳。
徐翀撮了撮牙花子,這也就看他剛才殺倭寇時毫不手軟,勉強算是條好漢,不然就憑她剛踹過來那一腳,他小爺能卸了他三條腿。
徐翀冷嗬兩聲,居高臨下斜睨“少年”。
那“少年”倉惶的道歉沒得到回應,抬頭就看見徐翀那個冷嗤的模樣。她立馬垂首,然後又說了兩句道歉的話,便劃著水,往岸邊去。
徐翀看著那少年的背影遠去,看著她上了岸漸漸走遠。他和身後跟上來的人打了個招呼,兩人摟著肩膀一道往海岸上走。
走著走著,和徐翀勾肩搭背的袁大頭扛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往前邊看,“那個,不是痔瘡犯了吧?”
徐翀抬頭一看,袁大頭讓自己看的可不正是剛才離開的那個“少年”。
而“少年”早先濕透的衣服,此刻全貼在身上,露出他狹窄的身架。他肩膀單薄窄小,腰肢更是瘦的一把可以握住。這瘦骨伶仃的,即便對南方士兵大多身體單薄、個頭矮小早就認識充分的徐翀,也忍不住擰緊了眉頭。
瘦小成這副模樣,滿十歲了麼?
徐翀視線在那少年身上掃視一圈,冷不丁落在他臀部。
剛才袁大頭說他痔瘡犯了……
徐翀微眯著眸子,看那少年臀部的衣衫上慢慢洇出血跡,且那血跡還越來越濃厚。
痔瘡犯了會流血?徐翀勉強浪費了一點精力思考這個問題,沒思考出個所以然。
他不知何時把心裡話說出來,袁大頭齜牙咧嘴笑的賤兮兮的說,“痔瘡犯了怎麼就不能流血?你還是太年輕,不懂事。嘿嘿嘿嘿……”
那笑聲惡心人的,徐翀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他一把將袁大頭推開,“可滾開把你,把小爺惡心的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