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銘慢悠悠的、懶洋洋的說,“看你啊。”
長樂的臉登時有些熱,她不願意承認是因為褚遂銘那句話,弄得自己魂不守舍,隻把原因歸咎到太陽太熾熱的緣故上。
太陽太大了,她要躲一躲,所以長樂就往有樹的方向靠了靠。
但是天可憐見的,這大冷天的太陽即便燦爛,溫度也有限。更被提大冬天的樹上的葉子都落光了,疏影又不是倒向長樂在的方向,因而她即便靠著樹躲了躲,也沒什麼用啊。
但長樂不這麼想,她覺得心裡安穩許多。這才打破尷尬似得又問褚遂銘,“你們什麼時候到淇縣的?是在這裡練兵麼?”
褚遂銘看著她,又“嗯”了一聲,半晌了才多添了幾個字,“剛到這邊,還沒上山就聽到熊瞎子叫喚,本來想著弄點肉吃解解饞,沒想到被你們捷足先登。”
這個捷足先登他們寧可不要。熊瞎子啊,要不是她身上帶的浸了藥汁的銀針多,直接把那熊瞎子撂倒了,隻憑王叔幾個,想要拿下熊瞎子不是不能,隻是肯定會有傷亡。
所以褚遂銘用你們占了“大便宜”的口氣說這話,讓長樂很氣悶。有一點辦法他們都不想捷足先登,被個熊瞎子堵了個正著,她現在還後怕呢。
不過也不怪褚遂銘“羨慕”他們,畢竟那熊瞎子確實大。經過一個冬天的冬眠,他肚子看似乾癟下去,但因為體格本就龐大,看起來還是小山一樣壯實。這可都是肉啊,要是落到他們手裡,夠這四十多個人飽餐好幾天了。而且他們人多,手中都有利刃,又都不是善茬,收拾個熊瞎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麼一想,長樂就理解了褚遂銘的“羨慕嫉妒恨”。
她想了想就道,“那你們幫我把黑熊抬下山,到時候把熊掌、熊膽之類能藥用的東西留給我,其餘都給你們吃。”
褚遂銘嘴角微挑,看著她笑。那股子風流痞壞的模樣,看得人心跳都快了兩分。不止長樂不自然的扭過頭,就是文青和文華也有些不自在。
兩丫頭不自在完了,就開始為她們姑娘擔憂。
姑娘不會被褚遂銘這張俊臉給迷惑了吧?
不要啊!這人也就這張臉拿的出手,其餘的,提都提不起來。
文青最記仇,早幾年的事兒她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她小心眼,特彆護短,長樂就在她護短的範疇,所以從文華嘴裡聽到自家姑娘幾次三番被褚遂銘“侮辱”的言辭後文青麵上不顯,心裡很是給褚遂銘記了幾筆。
若不是她功夫比褚遂銘遜色許多,即便偷襲也沒多少勝算,不然文青真想套他麻袋,將褚遂銘揍成豬頭。
這也就是自家姑娘脾氣好,心裡敞亮大氣,不帶記仇的。換做彆的小姑娘你試試,不說對你愛答不理,可因為早先這人的惡劣態度,肯定也要給他寫臉色看。
反觀自家姑娘,許是這不將那事兒看在眼裡,覺得無關緊要,不值得掛心;許是時間長了,再大的不舒坦也看開了,如今竟還能對褚遂銘好言以待,憑什麼啊,哼,文青扭過臉,滿臉不舒坦。
文華怕文青說些不恰當的話,趕緊把她拉開了。不過也不敢走遠了,兩人就在幾步外耐心等著,一邊不動聲色的守著他們家姑娘。
褚遂銘此時主動開口問及長樂離開河州的時間,長樂摸摸頭發好奇問,“你前段時間去府裡拜訪,二叔沒給你說此事麼?我們二月初離開河州,最遲二月底要趕到京城。”這是陛下給的恩典,錯過這個日期就不好了。也因為如今冰天月底不好趕路,所以出發的時間要早一些,就為了路上不那麼辛苦,也好防備誰有個萬一耽擱時間。
褚遂銘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又閉嘴。長樂眸光瑩亮的看著他,“你想問什麼?”
“徐大人此去京城,可有人護送?”
這個問題把長樂問住了,說實話她還真沒考慮過這點。不過褚遂銘提出來了,那就證明他們此番回京,路上可能不會太安穩。
可是為什麼呢?
二叔都離開遼東了,遼東的豪強世家還會對二叔動手麼?
長樂第一時間把“鍋”往遼東的那些豪強世家身上按,不怪她這麼想,實在是二叔在遼東的動作太大,把這些豪強世家掀了個底朝天不說,還讓人家家破人亡。
找他報仇是人之常情。
可話又說回來了,那些豪強多行不義,但凡作惡多端的都被斬首或流放了,留下一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他們也沒報仇的能力啊?
所以會動手的人不是遼東的,那會是哪裡的呢?
長樂到底不傻,很快就想到,遼東的世家之患解除,可大齊這麼大,其餘地方的世家可都風光著呢。
何況二叔回京後,繼續外任的機會特彆大,屆時允文帝最可能派給二叔的差事,依舊是讓他肅清地方上的豪強世家。
這也就無怪乎會有人半路上出手了,畢竟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早一會兒動手,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啊。
長樂心中想通了這些事,可是否有人護送他們回京,這事兒她還真不知曉。但二叔也應該有萬全的安排,這點她不用擔心。
聽長樂如此一說,褚遂銘默念了一句,“也是。彆人走一步看三步,指揮使大人走一步恨不能看之後的十步、二十步,有他在,你們是不用憂心。”
長樂總覺得他說話這口氣酸酸的,聽得她心裡不舒坦。她將這歸咎於褚遂銘對叔叔的羨慕嫉妒恨——褚遂銘是不錯,如今也是六品的校尉了,可比起叔叔來還差得遠。
長樂這麼想著,心裡舒坦一些,又提及了鋪子的事兒,“我聽掌櫃說,一直沒人去看房子,是不好出租麼?不應該啊。”
確實不應該,畢竟河州如今這麼繁華,鋪子可是千金難求。更何況早先緊挨那棟小樓的一條街道被改建,擴寬了五米有餘。那條街現在是僅次於河州主乾道的街道,來往行人多在那條街上落腳。人多了,生意紅火了,鋪子不說日進鬥金,卻也差不到哪去。尤其那幢小樓位置還好,還特彆寬敞,若是出租的信息放出去,指定馬上被人預定下來。
可就是這麼奇怪,都出了元宵節了,那裡依舊沒人帶去租賃。
長樂想到某個可能,就問褚遂銘,“是不是你們根本沒往外說出租的消息?還是你有彆的打算,準備自己做生意?”
褚遂銘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我還能一一過問啊?滿心都是這些銅臭,我還建功立業不建了?事情都交給錢來處理,那錢串子總歸能將利益最大化。”
長樂:“……”
這又怎麼了?怎麼花說不了兩句,這人又想發脾氣?
長樂眉頭微蹙,一些久遠的記憶不受控製的又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這人說她“不過如此”,貶低她的相貌,還鄙薄她的品性。若沒今天這一遭,她險些說服自己忘記早先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再怎麼大度,長樂不得不承認,那些話她真的非常非常介懷,介懷到至今回憶起,心裡都酸楚的很。
狗脾氣,慣得你。話不能好好說,懶得理會你。
長樂拉下小臉,當即扭過頭叫文青文華,“天色不早了,咱們快下山吧。那熊瞎子得儘快處理,一會兒還要炮製。”
文青文華早等不及了,兩人“唉”了一聲,文華趕緊提起背簍背在身後文青則狠狠瞪了褚遂銘一眼,擠到兩人中間,“姑娘我扶著你,這是個下坡路,小心滑倒。”
褚遂銘有些呆愣,他說什麼了?怎麼又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先彆走,把話說清楚啊。
褚遂銘想喊人,可該喊什麼?
叫“長樂”麼?他臉不受控製泛上幾許紅色,又趕緊搖了搖腦袋,把裡邊的黃色廢料邀掉。姑娘家的名字那是你一個外男叫的,讓徐指揮使知道他這麼唐突他侄女,能扒了他的皮。
那叫“徐姑娘”?
天下姓徐的姑娘那麼多,不說遠的,就是指揮使府裡就有三個,這個稱呼不具有特殊性和代表性,也不能喊?
那喊“徐大姑娘”?
這又是什麼鬼!
褚遂銘自己心裡先唾棄了兩句,可眼看著長樂要走遠了,他嘴比腦子快,已經喊了一句“徐大姑娘”。
文青文華和長樂全都回頭,長樂還繃著小臉,一副不高興但強忍的模樣。文青文華就不客氣多了,兩人防狗一樣防著他,好似生恐他狂犬病發作,逮住他咬一口似得。
褚遂銘到嘴的話咽了回去,改換做一句,“姑娘說要把除了藥用的熊肉都給我們,這話還作數不做?”
長樂臉一黑,“我說話算話。”
文青文華眉頭一豎,褚遂銘覺得要不是為了徐府的聲譽和長樂的形象,這兩人得噴他個狗血淋頭。
什麼熊肉不熊肉的,男子漢大丈夫你缺這兩口肉吃了?還好意思要小姑娘的東西,什麼德行。
褚遂銘一時嘴快說錯了話,自己心裡也有些懊惱,可他素來是個心裡越懊惱,麵上越端得住的人。所以儘管心裡後悔的腸子都青了,表現在外麵的卻是,他苛刻的,不要臉的,要求一個小姑娘信守承諾,把黑熊肉都給他。
旁邊那群不動聲色旁觀這邊畫麵的兵匪子們,聞言一個趔趄,差點一個拽一個全都滾下山。
自家少將軍對人家小姑娘有興趣,這點隻要不眼瞎的都能看出來。可你追姑娘你就正兒八經的追,你倒好,不送東西不說好話,還債主似得逼迫人家信守承諾給東西。嗬,就你這狗逼模樣,你不打光棍誰打光棍。
一幫士兵笑的前仰後合,仗著褚遂銘沒空收拾他們,還演起電影來了。
這個學著長樂的模樣,擺出“懶得理你”的姿勢。那個一臉“天涼王破”的表情,嘿嘿笑的猥瑣的說,“不把熊肉叫出來,老子把你宰了燉湯喝?”
這畫麵凶殘不!可太他麼凶殘了!可這就是剛才少將軍那副作態傳輸到他們腦海的模樣。
就這樣的人,你說欠揍不?要不是打不過他,真想打棒子錘他,將他打個半身不遂。
長樂氣咻咻的離開,丟給王叔幾人一句話,“把黑熊留下給少將軍吧,這麼帶下山挺麻煩,就留在這裡讓他們吃了省事。”
王叔諸人:“……”
褚遂銘:“……”
一幫大頭兵:“……”
王叔幾人對長樂的話非常信服,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既然姑娘說不要這黑熊了,要留下給弟兄們吃肉,那就留下。左右不管姑娘咋想的,他們按命令行事準沒錯。
王叔幾人丟下黑熊,和身後幾十個漢子打了個招呼,一溜煙追上走遠的長樂幾人。
後邊那些大頭兵目送他們一行人遠去,才肆無忌憚的看著他們少將軍的黑臉,嘖嘖嘖議論開了。
“嘖嘖嘖,還是咱們少將軍有臉麵,還知道心疼咱們兄弟。看這黑熊個頭大的,可夠暢快了肚子吃幾頓了。”
“唉,肉好吃,可一想到這是咱們少將軍從人家小姑娘那裡‘勒索’來的,我就心虛的下不了口。這東西它是肉麼?它是兄弟的良心啊。”
“哥們你還有良心,你看看那某些人,他有良心那玩意麼?人家姑娘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倒好,一言不合就要肉。這沒眼色的,這輩子注定打光棍了。”
這些人說話真沒顧忌,話倒是實話,可他好說不好聽,也當真戳心啊。沒見褚遂銘一會兒功夫臉黑色青青了紫,跟打翻了調色盤似得,難看的不行。
士兵裡有個年輕的,眼神示意大家都悠著點吧,把少將軍惹惱了,彆說熊肉了,熊毛都不讓你沾一根。
那些老大哥們又那裡不知道褚遂銘的為人?可就是因為知道,此刻才要多說幾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