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政殿內,韓燼麵色冷持,視若無人地邁步進入。
眼下,殿內的所有宮人早被他言命驅逐,空蕩蕩的大殿,隻留韓炘一人,被脫去龍袍,摘掉龍帽,狼狽不堪地背束於一根粗碩的實木柱上。
他不再需要每日上朝,這三日以來,他的吃喝拉撒,全部僅限隻限於這根木柱附近。
隔離三步遠的位置,韓燼停住了腳步。
他擺手,將守衛屏退,看著眼前那張失了意氣的臉,他睨眼冷冷。
“是沒什麼尊嚴,但兄長給你留了命,既然活著,何必這副模樣。”
韓炘無力懨懨,口乾而出聲無力沙啞,“你殺了我,殺了我。”
“三天了,還沒有想起來什麼?”
韓炘閉唇不言,不再有反應。
“那個叫福子的丫頭,對你倒還真是忠心耿耿,被我的人捉到後,刑具都上過一輪兒,還是不肯出賣你,現在就吊著最後一口氣兒在了。”
聞聽這話,韓炘才終於有了些反應,他瞠目相視,咬牙切齒。
“她隻是奉命把人從王府帶出來。主意都是我出的,你要殺殺我!”
韓燼凝眸上前,憤然一把掐在他下頜處,緊緊用力,威懾十足,“你的主意?你還沒長這個腦子!若不是那幫東崇人好話哄騙連連,你敢這麼硬氣,竟敢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
韓炘簡直快要呼吸不下去,隻是雙手被繩子束住,根本想掙都掙不開。
“咳……我,我知道我沒有命活……殺了我,放了福子,兄長……我最後求你一次!就念在大娘娘權重之時,我母親與芳娘娘互相照應的份上。”
聞言,韓燼立刻厭嫌地收回手,他十指握緊拳,強行忍耐:“想救她,那就給我好好想!仔細想!他們究竟把人帶去了哪裡?”
韓炘慌忙大口喘息,“咳咳咳,已經過去三日,說不定他們早已出城走遠了。”
“說不定?”
韓燼忍耐地閉了閉眼,簡直氣極他的愚蠢,“勾結外邦人,用芙兒牽製我,再借助東崇人的勢力奪拿兵權,這些環環相扣,我原欣慰以為你如何也算有了些城府,卻不想你是徹頭徹尾都被人當傻子利用,就連最基本的脫身計劃也隻片麵了解,韓炘,你真是好樣的。”
他目光嘲諷,拍了下對方的肩頭。
可韓炘就像是忽的被戳到痛點,掙紮著怒意橫生,涕泗橫流。
“被人當傻子利用,也比做你的一條狗強!軍事,政治,朝堂,這些哪一個不是你一手遮天,我作為君上,說話又有幾分威嚴,我就是你的一個傀儡,等一朝民怨消失,議論不再,我便會被你毫不猶豫地一腳踩下去,你可知我戰戰兢兢,每日過得有多辛苦?!”
“韓炘,在我決意扶持你以前,這些我全部跟你明確說過,是你答應之後,才有了被我扶持上位的機會。”
韓燼冷冷提醒,並不認他的這些委屈控訴,“國基不穩,外敵洶洶,放權當然可以,但眼下的時機不對。我並沒有扶持傀儡政權的打算,所以一步一步也有在給你反饋,是你自己坐上那高位以後逐漸迷失自我,越發貪心不足,所以,你誰也怪不得。”
說完這些,眼見從韓炘嘴裡得不出什麼關鍵訊息,韓燼拂袖轉身,再無任何留戀之意。
隻是邁出門前,他留下最後一句。
“你最好祈禱芙兒沒事,不然,不光那個女人沒命活,你更沒有。”
他聲音無溫,冷厲,“血緣,是我最不看重的東西,已經弑過兄了,再弑一次弟,又何妨?”
又何妨。
冰冷的三個字音回蕩於大殿,像是王者睨下的輕蔑,韓炘聞之心生寒凜。
看著不遠處的角落裡,龍帽橫落在地板上,而帽沿墜帶的福穗也亂糟糟的到處鋪淩,他微凝滯目光,知曉自己從此,應是再無緣將其帶上了。
……
韓燼幾乎真的要將整個郢都掘地三尺,不是玩笑話,而是他真的命人準備了鋤頭鏟具,翻鬥推車,像作勢真有把整個京城推成平地的打算。
郢都內幾乎人人自危,更有不少人冒死來勸諫,說東崇人很大可能目前已經離開郢都,在當天便尋機匿得身份溜出了內城。
這說法,漸漸說服了韓燼身邊不少人,就連柏青也稍顯懷疑。
可韓燼卻十分堅持,更毫不猶豫地下令繼續嚴密封鎖城門,連隻蒼蠅都不要放出去。
就這樣生生耗著,直至第一個轉機出現。
先前因貪下修繕橋梁銀子,而被罷官貶黜的知府馮遠征,近日正有回舊鄉的打算,可因尊主下令城門不通,這才無奈耽擱許久。
原本馮府已經被查封了,可偏巧負責執行此令的刑部大人,正是馮遠征的昔日同窗,同窗雪中送炭,這才避人通融一二,給他們一家老小在此多住幾日的機會。
馮家敗落了,哪還有人主動過來交際,故而徒留在京的這幾日,外麵的那些傳言並沒有傳進馮府多少,他們也因此隻知,尊主喜怒無常,平白封了城門。
而知府千金馮夢玉,登時一心想著自己即將顛沛流離的命運,並沒有多心留意外麵的那些閒事,可有一日,她夜半十分睡不著,披衣起身想去屋外走走時,正準備開門之際,卻見幾個黑影暗搓搓翻牆而入。
她心一驚,原本以為是入室盜賊,便機智沒有立刻聲張,她本打算偷偷尋去父親屋裡,叫他們帶上家夥一起捉賊,可她走近北院,看到的卻是父親在書房正與那夥人亮燭交談。
雖然心生困惑,但她還是不想惹事的放下戒備,準備回去。
可剛要轉身,她忽的注意到隱在暗處竟有一個大大的木箱,而裡麵此時此刻正傳來低低不斷的嗚咽聲。
她瞬間嚇了一大跳,一時間驚恐得冷汗出了一背。
“外麵有人?”
聞言,馮夢玉一僵,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她愣愣沒有說話。
緊接,箱中繼續傳聲,悶悶透著氣鬱,“到底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劫雍岐尊主的人!”
果真是熟悉的聲音。
馮夢玉簡直難以置信,這裡麵藏著的,竟真是尊主心愛的仙女表妹。
這些人究竟怎麼敢的,父親又怎麼會和他們關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