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琴臉色劇變,不得不急急撒手。
但那軟緞卻死死綁住,不肯鬆開分毫。
月光下,軟緞透著奇異古怪的光澤,隱隱發亮,饒是長明見識多廣,一時也認不出是什麼材料所製。
張琴麵色漲紅,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
“見血宗與我門並非仇敵,許道友何必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折辱人!”
“張掌門這句話可就說錯啦!我是不忍心這位郎君被你弄壞了,怎麼能叫折辱呢,應該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又或者英雄救美,憐香惜玉,你覺得哪個更好聽,就是哪個咯!”
軟緞另一頭,窈窕身影翩翩而來,宛若仙女降臨,吸引無數驚豔的目光。
即使許多人知道驚豔表象之下是令人恐懼的殺人不見眼,但眼睛仍舊不由自主為其吸引。
紫衣少女淩波微步,落地無聲,明明隔著還有一兩丈的距離,轉眼卻已經到他們麵前。
“好啦,我撒手便是,張掌門不必如此激動,你有話好好說,我就不攔著你。”
她說話軟聲軟調,綿綿如棉,伴隨鈴鐺驄瓏脆響,幾欲迷離人心。
鈴鐺並非是她身上所戴,而是係在軟緞一頭,軟緞收回,變為纏住小蠻腰的腰帶,那鈴鐺也就像係在身上一般,漂亮可愛,溫文爾雅。
“哎呀,這不是劉細雨劉道友麼,怎會橫屍此處?”
張琴沉聲道:“這就要問許道友你了,細雨剛出事,你怎麼就馬上得知消息趕過來了?難不成這中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委嗎?”
他憤怒到極點,語氣反倒冷靜下來。
許靜仙無辜道:“瞧您這話說的,我與劉師兄白日裡不過是切磋而已,切磋總有個輸贏,劉師兄技不如人,難道還要我這個小女子讓他一手?”
她容貌幼嫩如稚童,露出無辜神色時,簡直讓人不忍心多苛責一句。
“我倒是完全有理由懷疑,張掌門為了阻攔劉師兄到我們見血宗作客,是不是特地鬨這麼一場動靜,讓劉師兄假死,借此躲避見血宗的召喚呢?不會吧,劉師兄這麼輸不起的嘛?”
“你!”
張琴再也忍不住了,怒氣勃發。
“我剛才已經問過,此人來曆不明,在山腳下遇到本門招新,就主動加入,他不單謊話連篇,還第一個來到現場,焉知不是你們見血宗安插在本門的細作!”
許靜仙不怒反笑:“張掌門血口噴人,特地折騰了這麼一出鬨劇,說到底是想反悔,不給見血宗交人了是吧?這樣也罷,像我這樣嬌滴滴的小女子,寡不敵眾,怎麼說都是吃虧的,隻好回去向宗主稟明來龍去脈,至於宗主作何反應,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她說罷轉身欲走。
“許道友留步!”
張琴出聲,他神色變幻,過了許久,才吐出一句話。
“此事尚有商量的餘地,容我先將細雨的後事安排好,我們再從長計議。”
許靜仙回眸一笑,善解人意。
“這是應當的,張掌門節哀順變,我就在七弦門多叨擾幾日了。”
她沒再為長明說話,張琴揮揮手,讓人將長明帶走。
劉細雨的死令七弦門上下為之震動。
與蕭家的聯姻自然取消了,蕭家人帶著準新娘連夜離開七弦門,話都沒留下一句,張琴還不得不修書一封送去給蕭藏鳳解釋道歉。
但這還不算完。
七弦門隨之而來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局麵。
張琴其實也知道,許靜仙沒有必要殺害劉細雨。
即便要殺,以許靜仙的實力,也許真能殺得了劉細雨,但必然會轟轟烈烈,兩敗俱傷,劉細雨就算打不過,不至於連求救消息都送不出來就死了。
還有,更蹊蹺的是,劉細雨大半夜為什麼會跑到外門麟德峰去?
張琴問遍平日跟劉細雨交好的弟子,無人聽說他與外門的人有交情。張琴的妻子也告訴他,不少弟子反映劉細雨性子倨傲,格外看重實力,不大可能與外門玩得來,外門對這位嫡係大師兄,素來是抱著遠遠仰望的態度。
如果一個人,能在自家門派悄無聲息殺了掌門最愛重的弟子,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出入自由如無人之境?那些修為比不上劉細雨的人,是不是隨時也有性命之危?
七弦門上下,自此人心惶惶。
撇開外麵的混亂,地牢裡卻是一片死寂。
長明本以為自己會被言行逼供,他甚至已經做好代替自己受刑的傀儡替身,但幾天過去,一切風平浪靜,他非但沒有受到刑訊,連過來詢問的人都沒有。
自然,也沒有人過來送飯。
他像被徹底遺忘,天荒地老,無人過問。
安靜的環境給了他思考和修煉的時間。
長明還記得,從前在他修為瓶頸,遍尋突破時,一門名為執玉念月的功法曾經進入過他的視線。
這是幾百年前,兩個名為執玉和念月的人所創下的心法,最大作用在於短時間內為一個靈脈荒廢的人重塑經脈,洗髓伐筋。
執玉和念月兩人本是毫無靈力的普通人,卻因不想半生甘於平凡,而走遍五湖四海,翻閱經史典籍,尋訪高人隱士,最終創立的一門魔功。
世人眼裡的魔門,跟深淵裡放出來,真正意義上的妖魔鬼怪,不是一個概念。
魔門中人,行事乖張偏激,以極端手段謀求修為進階,為達目的不惜人命,毫無傳統道德底線,為儒釋道所不齒。
執玉念月之所以稱為魔功,也是因為此功邪門,已超過一般修煉法門的範疇。
世間萬物並非無償,你想得到一樣東西,必然得付出另一樣東西,執玉念月正是如此,若非將他人靈力化為己用,那就必須極限消耗自身壽元。
執玉不願用彆人的修為來成就自己,最終在練到第八重時,就因精力損耗過度,一夜白頭,虛弱而死。
念月不想重蹈好友覆轍,她無所不用其極,攫取修士的靈力為己所用,修為在短短時間內突飛猛進,一度成為魔門裡數一數二的大宗師。但由於她下手對象不分門派,不分派係勢力,很快得罪了所有人,引得各方聯手剿滅。
執玉念月兩人雖死,這門魔功卻以她們親筆記錄的方式流傳下來,也從來不是什麼秘密,後來有不少蠢蠢欲動,想一步登天的人修煉過此功,無一不是以被慘烈反噬為告終。
長明早在看見這門功法時,就已經將其默記於心,如今雖在黃泉幾經流離,大難未死,這套心訣倒是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