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雖然是難得的法寶,可以代替傳送法陣隨身佩帶,但與法陣一樣都有個缺陷,那便是隻能傳送到去過的地方,許靜仙從未踏足萬神山地界,更不必提九重淵了,雨霖鈴至遠將他們送到離萬神山不遠處的石林,餘下的路就得靠兩人自己走。
自數十年前那場大戰之後,原本就罕有人煙的地方更是人獸絕跡,甭說村莊城鎮了,便是飛鳥也看不見一隻。
地上滿是崎嶇不平的石礫,長明拄著竹杖走路尚且硌腳,許靜仙乾脆就用紗綾纏住周圍枯樹巨石,飛一段,停一段,或坐在石上歇息,等長明追上去。
饒是如此,她也抱怨連連,叫苦連天。
“這地兒怎麼這麼熱?地下是不是有火,踩一步都覺得腳底快燒起來了!”
“這路全是石頭,讓我怎麼走,繡花鞋都快磨爛了,早知道真該叫上一頂轎子的!”
“你能不能走快點兒呀,我這額頭冒汗呢,你怎麼還慢吞吞的!”
“渴死了,附近可有水源?”
長明被念得耳朵起繭,無奈抬頭。
“姑奶奶,你是修士,不是普通大戶人家的閨女兒,那些石子磨不壞你的鞋子,口渴也隻是你的幻覺,你這修為,三天三夜不喝水也不會死的。”
許靜仙噘嘴:“那怎麼辦嘛?我討厭這鬼地方,還有多久才到,我想回去了!”
長明停步眺望。
“大概還有幾十裡吧,太陽落山前能走到就不錯了。”
“太陽落山?!”許靜仙瞬間提高調子,“你不看看這太陽,又毒又辣,還在中天掛著呢,何時才能落山!我不管,你都能跟宗主打成平手了,怎麼連個禦物飛行都不會,你走快點,不然我要揍你了!”
長明氣定神閒:“我昨日與你們周宗主鬥法受傷,你也瞧見了,如今還能走,已經不錯了,你若將我打傷正好,我也不必走了,我們就地休息幾日吧。”
許靜仙拿他沒法子,咬咬牙,飛身落地,將人提起,紗綾從腰間飛出,落在一塊稍顯圓滑平整的巨石上,找到下一處落腳點,再帶人飛過去。
長明指點江山:“現在為何不直接禦物而飛,以你如今的修為,一口氣直接飛到石林邊緣不是難事。”
許靜仙:“你再說,我就將你丟下去了!”
長明果然閉嘴了。
許靜仙自然可以一口氣飛過去,但她想要節省力氣,也怕這地方詭譎難測,會突然間冒出什麼意外,如此飛飛停停,終於來到石林邊緣,但迎麵而來卻是一股清冷霧氣,彌天漫地,令人摸不清前路。
生怕這霧氣有毒,許靜仙顧不上繡花鞋會不會磨壞了,帶著長明落地行走,又落後長明半步,意思很明顯,讓對方走在前麵探路。
長明不以為意,抬步先行,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半炷香,幾乎同時停下腳步。
霧氣雖然濃鬱,但周身一步左右的路還是能看見的。
而距離他們腳尖半步左右,難走的石塊砂礫沒有了,取而代之是陡然落下的懸崖,霧氣遮掩了視線,也讓人忽略恐懼,仿佛這一腳下去就能騰雲駕霧,羽化登仙。
“怎麼走?”
許靜仙根本沒來過這裡,她最靠近九重淵的一次,就是雨霖鈴送他們抵達的石林,當時她便覺得此處灼熱難耐,一刻都待不下去,如今霧氣蒙蒙加上地表滾燙,額頭冒汗,更加重了心中的焦灼感。
“跳下去,應該就是九重淵了。”
“應該?”許靜仙狐疑,“你到底有沒有來過?”
長明:“我跟你說過,記不大清楚了,但除了跳下去,你也沒彆的路走了。”
許靜仙不敢貿然跳下去。
誰也不知道濃霧之後是什麼,是荊棘遍布的毒液,還是隱藏暗處的妖魔,又或者饑餓交加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的血盆大口,九重淵的一切過於神秘,連許靜仙心裡都沒底。
可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身旁長明說了聲“我先走一步”,居然就真的縱身一躍,直接消失在霧茫茫的前方。
許靜仙直接傻眼了。
那她跟,還是不跟?
養真草畢竟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淩波峰峰主可是實打實的利益。她努力了許久才爬上這個位置,這一跳很可能就什麼都沒了。
誰都知道九重淵是個九死一生有去無回的地方,左右她回去之後隨便給宗主編個故事,想必宗主也不可能追究責任,畢竟是他讓自己把人送過來的。
長明沒有掉進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在躍入濃霧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就像被棉花托住,減緩下落的衝勢,整個人也變得輕飄飄,如同雲端漫步,踩入天地初開的未知混沌。
伸手五指摸不到石壁,四方宇宙洪荒仿佛隻剩下他一人,漫無邊際目的遊走漂浮,長明甚至感覺眼皮沉重倦意襲來,濃霧帶著香甜彌漫五感,令人昏昏欲睡。
但他知道不能睡,這一睡才真是有來無回。
長明摸出一根細針,刺入手背穴道,刺痛讓他身體激靈,直接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一隻白鶴從袖中飛出,將他載於背上,俯身急速往前衝掠而去。
濃霧會迷惑神智,沒有心智的紙片傀儡就不受影響。
長明閉上眼,任由白鶴載著自己飛出霧海,等他再睜眼時,已經身處蔚藍海岸,遠處晚霞潑過天際,帶起絢麗色澤,如畫如詩。
沒來過這裡的人,恐怕怎麼都想不到,他們眼中危機四伏的九重淵,竟是這樣美好寧靜。
回身望去,迷霧依舊濃鬱,一條半腐巨鯨擱淺在海灘上,那些白霧竟是從它鼻孔中噴出,氤氳成一個幻象世界,鯨魚周身各處,枯骨零散,其中不乏一些法寶兵器,可見許多人抱著冒險的心思過來,還未來得及見識到真正的九重淵,就出師未捷,殞命於此了。
長明在白鶴腦袋上輕輕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