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淵?
許靜仙:“在哪兒?”
長明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許靜仙:……
換作在外麵, 她有一百種方法整治長明。
但現在許靜仙還真不能這麼做。
“那你說了跟沒說有何區彆!”她咬牙切齒。
危機近在眼前,這家夥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
長明道:“回到海邊,去我們最開始來的地方。”
許靜仙:“你想回去?”
長明:“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許靜仙也沒空多問了,張暮一走了之, 七星台崩塌在即, 那些屍蟲如入無人之境, 已經有好幾個不信邪的修士直接被吞了進去,其他人知道厲害, 也都四散逃命。
這其中還有些人趁亂劫掠屠戮, 恃強淩弱,殺人奪寶。
七星河徹底陷入混亂。
混亂是九重淵的常態, 但結界被打破的混亂卻是頭一回,屍蟲肆虐七星河,讓混亂之中又多了一絲窮途末路的恐慌。
人人都想找到出路, 要麼離開九重淵,要麼去第二重淵。
傳聞第二重淵彩虹橋,是個風景如畫四季如春的地方,那裡有著外麵所沒有的奇花異草, 也不像第一重淵七星河這樣混亂,彩虹橋占主名為欣榮姑姑, 據說早年曾是默默無聞的散修,來到九重淵之後才闖出名氣的。
以上這些,都是上回夜宴時,萬劍仙宗弟子陳亭告訴她的。
但彩虹橋再好,現在也跟他們沒有關係。
許靜仙攙著長明往海邊飛奔,偶有劍氣靈力朝他們這邊飛來,不知是誤傷還是有意為之的偷襲, 也都被她躲來了。
許靜仙記得自己上次如此狼狽,還是在自己剛入見血宗時。
見血宗中有一男修垂涎她的美色,修為頗高,三番四次想將她弄上手,其中一回更是下毒暗算,幾乎得逞,情況危急,千鈞一發。
許靜仙雖然行事調笑放蕩無所顧忌,但那也是建立在自己心甘情願的基礎上,而非受人所迫委曲求全。
但回想起來,當時的危險比起現在,簡直不值一提。
那男修再該死,見血宗再弱肉強食,畢竟也是人間世界。
海邊有什麼?
死鯨,迷霧,屍蟲。
那些記憶並不美好,但許靜仙沒有選擇。
“你確定海邊能讓我們脫險?”
她沒等到回答,抽空低頭看一眼,長明已經陷入半昏迷了,嘴角淌血,麵如金紙。
許靜仙:……養真草是不指望了,她還能在有生之年離開九重淵嗎?
她狠狠掐了長明一把,飛身疾奔向海邊。
近在咫尺了。
海風帶著海水特有的腥氣撲來,大海很快出現在眼前。
長明被她掐得悶哼一聲,還真清醒了點。
“進霧海。”
“真要回去?”許靜仙還有點不甘心。
進來一趟,什麼機緣都沒遇到,兩手空空,還附帶一個累贅。
累贅這會兒又開始“裝死”不說話了。
許靜仙心裡恨恨,又彆無辦法,隻好照他說的,奔向迷霧。
長明沒有徹底昏迷過去。
他算是在閉目養神,也在快速思索。
之前他們來九重淵,是通過這片迷霧才進入的,乍看這像是個入口。
但再一細想,他那不肖大徒弟也是從迷霧裡走出來的,而根據周可以和賀惜雲的說法,雲未思在第九重淵虛無彼岸。
既然如此,是否意味這片霧海並非單向通道,隻能來去外界,也可以去九重淵的其它地方?
這隻是長明的猜測。
他沒有力氣與許靜仙分析,隻能任由她先帶自己進入霧海。
“二位道友留步!”
身後傳來陳亭的聲音。
許靜仙裝作沒聽見,根本不可能停下。
陳亭速度更快,轉眼追上,與她齊平。
他語速飛快:“道友這是要離開?這迷霧古怪得很,我有個同門師弟跟我一塊來的,正是在那迷霧裡失蹤,至今也不見人影,他們說第二重淵入口在悲樹住的宮殿下麵,現在陣法已破,不如過去試試?”
許靜仙:“那你怎麼不去試?”
陳亭:“我看道友頭也不回,不像其他人那樣猶豫不決,好像把握更大些。”
許靜仙:……
她這哪裡是把握更大,是急於逃命了。
說話間,陳亭祭出自己的青嵐劍。
“二位道友上來吧!”
他已經看出許靜仙修為雖高,卻沒有飛行法寶,隻能用紗綾借助外物。
許靜仙還未說話,長明袖中已經飛出一隻紙鶴,將他與許靜仙載於背上,飛入霧海。
陳亭猶豫一下,又回身看見七星台亂象,還是決定緊追其後。
進了迷霧就等於半瞎,眼前白茫茫一片,任憑修為再高也一籌莫展。
卻聽長明道:“借仙子雨霖鈴一用。”
許靜仙警惕:“你要作甚?”
長明:“你再磨蹭片刻,等我這紙鶴力氣耗儘,我們就要墮落霧海深淵了。”
許靜仙:……
她很不高興。
因為自打遇上長明之後,她就處處受到轄製,每次都落後半步,被對方牽著走,哪怕是陷阱,自己居然還心甘情願往下跳。
再不高興,許靜仙還是交出雨霖鈴。
“你仔細些……”
些字還未落音,長明已經把雨霖鈴扔了出去!
許靜仙啊的一聲,差點失手將人給殺了。
“我的法寶!”
“噓。”
長明手腕一轉,琉璃金珠杖上的金珠,居然也緩緩離開禪杖,飛入前方,仿佛追隨金鈴而去。
許靜仙不知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紙鶴緩緩前行,白霧縈繞周身,清甜氣息令人昏昏欲睡,許靜仙雖然屏息,也難免吸入一些,產生片刻幻象,誤以為此地還是淩波峰,差點就要從紙鶴身上下來。
手背傳來一陣劇痛,她驀地清醒。
沒有淩波峰,也沒有軟玉溫香的侍女伺候,依舊是在九重淵裡。
再低頭一看,她的手背差點沒被長明掐出血來。
這肯定是報複,報複自己剛才把他手背掐青。
許靜仙:“……你最好祈禱我們能離開這裡。”
長明:“不然呢?”
許靜仙:“不然我恐怕會在死前先把你弄死!”
長明咳嗽兩聲,左耳進右耳出。
他吸入的古怪氣息比許靜仙更多,若不是一口氣撐著,現在早就倒下。
叮鈴,叮鈴。
鈴聲傳來,忽遠忽近。
許靜仙:“好像,是我的金鈴?”
長明手指微動,紙鶴身體轉了個方向,像是被無形之物牽引,俯衝向迷霧更深處。
鈴聲高低不定,卻沒有停過,許靜仙還看見一團光亮懸浮前方,由遠而近,飛向他們。
長明抬手,金珠回到他的掌心,宛若聽話乖巧的稚童,散發溫暖光芒。
“佛門有晨鐘暮鼓,開靜醒神之說,慶雲禪院第二任院首定空,便以此創出佛音引路術,意在破除迷障,回歸本真,這些霧海欺騙我們雙目,就換雙耳去感知,你那金鈴加上這把禪杖,正好派上用場。”
長明有金珠在手,感覺靈力緩緩回流,這才有力氣跟她多說兩句。
許靜仙得到一個答案的同時,又衍生出更多古怪之感。
為何此人好像樣樣都懂,博聞廣識,修為卻又如此低微?
他不僅精通佛門術法,對道魔也各有涉獵,若說懂些皮毛也就罷了,偏偏連人家慶雲禪院的鎮院之寶都能信手拈來,隨手就用。
他到底是誰?
心頭隱隱有些猜測,卻又一閃而逝,難以捕捉。
紙鶴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快到許靜仙難以走神忽略的地步,她不得不彎腰,上半身貼在紙鶴身上,以免身體不小心滑落迷霧深淵。
“快讓它停下!”
長明沒有回答她,許靜仙也聽不清對方到底有沒有回答,因為耳邊風聲呼嘯,連頭發都被狂風吹亂,白霧撲麵而來,須臾化開,迷蒙混沌,晝夜不分。
而他們隻能在這種未知裡將命運交付出去。
許靜仙強忍頭暈目眩的劇烈不適。
在這種境況下,修為高低似乎成為可有可無的累贅,毫無用武之地,她既不能召喚紗綾飛身衝出霧海,也無法勒令紙鶴停下,所謂淩駕於凡人的修士,也不過就是能力稍高一些的凡人,而天地之間無法抗衡的力量太多太強大了,窮其一生孜孜不倦也不過如此。
許靜仙是頭一回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從前她總相信人定勝天,隻要她足夠強大,就沒有戰勝不了的敵人。
但這片霧海,和霧海之外的屍蟲,卻給了她無處著力的挫敗。
就像不管怎麼努力,茫茫大海上的小船也永遠到不了彼岸。
許靜仙正胡思亂想,忽然感覺後背一沉。
她的心也跟著一沉。
“長明?長明?!你醒醒!”
身後毫無回應。
許靜仙:……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被這人給忽悠進來的?
便是自己從前為了修為地位不擇手段,乾過不少黑心事,上天也不至於弄這麼個人來懲罰她吧?
真是前世不修,遇上此人。
紙鶴還在往前俯衝,金鈴依舊斷斷續續響起,仿佛在前方引路。
許靜仙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神誌漸昏,也跟著暈死過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