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陣守心,氣定紫宸。
星越百宇,川覆九州。
一盞明燈懸於身前,在狂風迷霧中搖曳不定。
耳邊傳來無數紛亂人語。
他則始終巋然不動。
因為他在等。
等對方先沉不住氣。
**燭天陣,窮天地之造化,極世間宗師之心血。
陣**成之日,萬神山將徹底封印,從此妖魔無法再由此處出來為禍人間。
這個說法本身沒有問題。
陣法從布置到各處角落,他也都檢查過,並沒有人做手腳。
隻要六位宗師就位,中間不再出差錯,**燭天陣是可以完成的。
就算半途再生出什麼變故,以他的能耐,也足以控製局麵。
嗯?
好像哪裡不對……
慌亂的叫聲越來越大。
迷霧越發濃鬱,連身前明燈都無法看清,隻能依稀瞧見一團火光搖擺掙紮。
行將熄滅。
他捏了個劍訣,一道靈力彈出,燭火旺起些許。
但這隻能抵擋一時。
魔氣隱藏在濃霧中,千絲萬縷滲透過來。
他看不見其他持陣人的情況。
但從叫聲來看,並非什麼好的情況。
思及此,他不再猶豫,變換劍訣。
“劍來。”
四非劍飛出,護在周身,諸邪退避。
濃霧滌蕩消散開來,眼前視野為之一清。
眼前景象卻讓他深深皺起眉頭。
刀劍相向,短兵相接,外圍護陣人正在自相殘殺。
他們已然殺紅了眼,不僅把武器捅入昔日同伴身體,還一片片將他們的肉割下來,甚至塞進嘴裡,仿佛三天三夜沒有吃飯。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這其中沒有半個妖魔的蹤影。
陣法未成,對方就已經兵不血刃,把他們瓦解了一半。
不少人倒戈相向,揮刀朝他們砍來,但六名持陣人周身是有結界陣法護持的,他們根本動不了。
就在這時,一縷勁風從右邊掠來。
他心念微動,隨即以靈力築起屏障抵擋。
但那縷勁風並非衝他而來,而是越過他,射向左邊的人。
他立時望向勁風來處。
卻見狂風忽而襲來,卷起大片迷霧重新籠罩。
濃霧之中,那人麵容若隱若現,看不明晰,唯獨嘴角一抹笑容,深深烙在他眼裡。
那是……
明燈一盞接一盞熄滅。
耳邊慘叫聲此起彼伏。
陣法結界由裂痕到徹底破碎,也不過眨眼之間。
持陣人倒下一個,陣法缺了一角,其他人就很難再堅持多久。
**燭天陣的失敗,似乎已成必然。
他早已做了萬全準備,就算陣法崩塌,這裡也不是完全洞開任人進出的缺口,而會形成一處新的陣法,他們一定舍不得摧毀,因為萬神山乃遠古神山,無數寶物深埋其間,隻會將其重新布置,變成一處新的陣法,既可掩蓋意圖,又可變成自己的私謀之地。
而他——
隻要不死,便有希望。
終有一日,他會……
渡劫歸來。
長明微微一震。
隨著船身搖晃,他的腦袋往旁邊歪去,嘴角跟著淌下新血。
束發的玉冠早已不知所蹤,長發散落迤邐,近半雪白,直到靠近發根才逐漸有黑。
於薔忍不住又一次偷偷望向他。
真漂亮,像仙人一樣。
可為什麼會身受重傷?
來島上的修士,也沒聽說哪個受了這樣重的傷,他們大都是無功而返,就像自己。
風浪逐漸平息,他們的心也跟著漸漸落定。
於薔修為低微,此番不過跟出來長見識看熱鬨,見到蛟龍作亂,自然是不敢出去冒頭的,隻能與船家一道躲在船艙裡。
“道友,你還好嗎?”
在眾人都跑出去看外頭狀況的時候,她卻還在看這個昏迷不醒的人。
對方自然不會回答他。
於薔看著他嘴角還在不停淌血,都已經劃過臉頰流到耳垂了,不由伸手想用袖子擦拭。
袖子剛剛碰到對方,手腕就被捏住。
於薔竟然半點都未察覺。
她心頭一驚,抬起頭。
這人的同伴,方才出去與蛟龍惡鬥的人,正麵無表情看著自己。
渾身**,一雙眼睛盯著她時卻嚇人得很。
於薔隻覺無形威壓撲麵而來,不由縮手默默後退。
“我,我沒惡意。”
雲未思沒有多言,他彎腰捏起長明手腕探看內息,片刻後拿出蛟珠放在對方額頭上方,然後鬆手。
蛟珠懸空流轉,光華內斂,猶如裝著無聲輪轉的星海,那些光悉數被身下之人所吸收。
白發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恢複變深。
於薔看呆了。
非但她看呆了,連從外麵看熱鬨回來的眾人也看呆了。
“蛟珠!”
不知道誰先喊起來,眾人嘩然。
這可是修煉至寶,誰不知道蛟龍幾百年修煉精華,儘在這蛟珠之中。
常人若得,不說長生不老,最起碼也能延年益壽。
至於修行中人,更可增進修為,機緣巧合者與靈力心決相濟相輔,說不定還能突飛猛進,就此提升一大截。
他們先前在那島上尋尋覓覓,找不見什麼神兵,如今倒是看見一件不比神兵遜色的寶物。
幾名男修當即眼熱起來,不管不顧伸手便去搶!
勝者為王,弱肉強食,修士之間的江湖便是如此殘酷真實。
蛟珠到手,誰還管你是怎麼得到的!
衝在最前麵的一名男修隻覺身體一輕,人跟著往後飛出船艙。
他腦子瞬間空白,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人在半空,就看見後麵相繼有幾人也被甩出船艙,其中一人甚至身上還插著自己的劍。
他不由暗自慶幸自己方才一心隻為搶珠子,並未有殺人之心,沒用上兵器,否則現在小命也不保了。
隨著這個想法,人重重砸落水麵,水從眼耳口鼻湧入,將他所有神智打碎。
有了這幾個前車之鑒,船艙裡剩下兩名女修哪裡還敢動手。
於薔也沒動手的想法,她默默看著珠光映照下,對方的臉色不再那麼慘白,甚至逐漸有了血色。
而蛟珠的光芒則越來越黯淡。
直至珠光完全消失,整顆蛟珠就像尋常古玩店裡的贗品。
雲未思伸手,蛟珠落在他掌心。
他看著長明頭發還未完全恢複原樣,發尾部分依舊是雪白的。
不過蛟珠隻有一顆。
那蛟龍還未煉成,拿來也沒什麼用。
他拿著蛟珠走出船艙。
“龍傾。”
明明不是龍,還非要起個龍姓。
嘩的一下,蛟龍從水裡冒出半個腦袋。
她已經將力道控製到最輕了,船還是劇烈搖晃了一下。
“這麼快用完了?”
蛟龍忽然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