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想毀了天垂城, 就像當日七星河被張暮摧毀那樣,徹底摧毀這個絕對封閉的,將人心深處所有**釋放出來的城池。
因為幕後之人既然處心積慮阻攔他們,甚至不惜追到過去, 想要提前改變未來, 達成目的。
天垂城的變故, 一定能夠逼他們提前現身。
九重淵對他們如此重要,必然不止布了陳亭一個棋子。
雲未思雖然什麼也沒說, 卻也默許了這個計劃。
但黑夜是屬於雲海的。
雲未思要做一件事, 雲海隻會將這件事鬨得動靜更大。
於是在長明救出許靜仙,天垂城也因為五長老的死而發生動亂時, 天垂城開始天崩地陷了。
許靜仙愀然變色,忍著渾身火燒似的緊緊拽著長明的胳膊。
她一下子想到了七星河。
“是不是這裡要沒了?”
長明嗯了一聲,看她坐立不安的難受模樣。
“你還能走嗎?”
“我、我……”
許靜仙欲哭無淚, 她現在連舌頭都開始發麻打結了。
這哪裡是什麼集天地靈氣的仙草,分明是毒藥!
“我們要去哪兒,快、快走!”
哪裡還需要她催促,長明拽住她的胳膊躍向雲頂樓, 兩人站在樓頂,看著地麵裂開, 湖水倒灌,城中房屋紛紛倒塌,天空陰暗難言,唯有城中各處燃起的火光照亮視野。
當遠處最後一絲餘暉也徹底被黑雲吞噬時,黑暗的使者將成群結隊蜂擁而來,追尋它們眼中最美妙的血肉滋味。
“那些禿鷲……”
許靜仙也想到了,她催促長明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長明卻搖搖頭。
“再等等。”
“再等就來、來不及了!”
許靜仙身體好受了點, 但臉部表情卻不受控製,歪口咧嘴,說話還流口水,跟行將就木的八十老太一樣,氣得她顫巍巍抬起袖子死命遮住。早知道養真草的藥性如此劇烈,她就——
閉著眼還是得生吞下去。
“許仙子。”
長明負手站在屋頂,看著遠處烏雲翻滾變幻,高深莫測,長發衣袍俱飛揚,頗有些乘風而去的出塵。
唯獨身邊跟著個以袖掩麵流口水,不大像仙女的女子。
他問出來的話,更是讓許靜仙全身的毛一下炸了。
“你確定你吃下的,就是真正的養真草嗎?”
許靜仙:?!!
她骨子裡壓抑的多疑瞬間被挑起來。
“為何這麼說?”
“如果是養真草,你怎會如此難受?說不定真的早就被那盧長老用了,你現在吃到的,不過是贗品。”
“不可能!”許靜仙下意識反駁,“盧建木若真用了那養真草,還怎會如此狼狽?還有,我看的那本古籍上,明明白白寫著,養真草的草葉上麵,確實有金線紋路,這是無法模仿的,世上不會再有與它相似的贗品了!”
長明訝異挑眉:“原來那古籍上記載養真草葉子有金線,之前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許靜仙語塞,她總不能明說自己之前不信對方,有所保留吧。
說了一會兒話,她發現身上難受的症狀正在逐漸消失,取而代之是丹田一股暖意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那養真草,你為何自己不用?”
許靜仙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來。
世間修士,若是不知道的也就罷了,在知道了養真草的存在及其效用之後,似乎沒有人能抵擋它的誘惑。
“它對我沒用。”
長明淡淡道,他與對方隨口扯閒篇,實則在觀察天色變化,等待雲海那邊的結果。
“我身負重傷,虛不受補。”
吃下養真草,他的反應未必比許靜仙小,說不定還會一命嗚呼。
唯有四非劍的靈氣,可以慢慢滋養他的身體,也許還能助他度過未來執玉念月第八重的瓶頸。
“你不必擔心我誆你,無論如何,你陪我進來一趟,這養真草就算是應有的酬勞。”
許靜仙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知道自己心底所有想法似乎全被看穿。
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許峰主沒有露出任何慚愧,反是嗔道:“人家還不是擔心吃到假的,連累你麼?再怎麼說,咱們也算共患難過的了,你放心吧,回去之後,我定會儘力保你,不讓宗主遷對你下手……咦,你的頭發?”
方才忙著忍耐痛苦無暇旁顧,她這才發現,對方靠近腰部的那部分頭發,不知何時竟全變為霜白。
暗色與火光交融的夜裡,隨風飛揚的白色非但不顯蒼老,反倒為長發的主人增添幾分魅惑。
“還真……”挺好看的。
許靜仙沉迷美色的本性又冒出來了,忍不住伸手去摸。
一縷發絲被她抓在手裡,隨即又被風揪走,撓在手心癢癢的。
但好看歸好看——
“你是不是受傷了,頭發怎會變成這樣?”
長明隨口胡謅:“這是九重淵最新風尚,往後出去了,所有人都會群起效仿,照著這個樣子來染的。”
騙鬼吧你!
許靜仙嗤之以鼻,鬆手任由發尾在風中狂舞。
然後她聽見長明道:“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到了?
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許靜仙聽見翅膀扇動的聲音。
劈啪,劈啪。
由遠及近,由疏而密。
在這裡早就待了快兩個月的許靜仙對這種動靜實在是太熟悉了。
禿鷲。
那些禿鷲出來了!
它們就像黑夜的審判,不見鮮血決不罷休。
正忙著互相廝殺的人們突然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們心底的恐懼被禿鷲喚醒,顧不上快到手的寶貝,趕忙轉身就跑,尋個屋子躲藏起來。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果斷,有些人眼看夢寐以求的法寶近在咫尺,恨不能撲上去搶,猶豫的片刻工夫,就已經成為禿鷲的獵物,他們手裡揮舞武器拚命反抗驅趕,可也抵不過禿鷲群起而攻的凶猛,很快便有人被啄咬得頭破血流,滿身窟窿倒在地上,死狀頗為慘烈。
但沒有人顧得上去哀憐他們的死。
天垂城徹底陷入混亂。
人性在生死麵前變得無足輕重。
有人將同伴推出去擋在自己前麵,有人將道侶關在門外,任憑對方被禿鷲蠶食的哀嚎響徹耳邊,也有人為了救師兄弟,自己成為禿鷲嘴下的食物,而被救的人卻轉身就跑,頭也不回。
站在高處的許靜仙和長明二人,自然也成為顯眼的目標。
大批禿鷲朝他們遠遠飛來,轉眼就已經到了附近。
許靜仙抓著長明要往下跳,卻被對方按住。
“等等。”
還要等?等什麼?
許靜仙不明所以,他剛不是說時間到了嗎?
就在這時,一道光霎時照亮整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