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它撲過來了!
雲未思不記得自己已經殺了多少隻這樣的魔獸。
有人間尋常野獸受魔氣侵蝕變異的,也有原本就從深淵缺口跑出來的漏網之魚。
還有修為強大不遜於人間宗師的妖魔。
他想要在九重淵長久立足,就必須將這些障礙通通鏟除。
春朝劍劃破妖獸的肚皮,後者躍至半空就重重摔在地上,但它仍不肯束手就擒,依舊掙紮著想要絕地反擊。
一劍插入脖頸要害,劇烈震顫的猛獸漸漸不動了。
它臨死前噴出的血和魔氣濺了雲未思一身。
後者毫不在意,隻是拭去臉上血跡,麵無表情將猛獸開膛破肚,取出內丹。
在九重淵裡的時間久了,這樣的場麵比比皆是,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自己被魔氣纏身,那些魔氣絲絲縷縷滲入發膚,積少成多,為了抵抗這樣的侵蝕,他日複一日,修煉無情道,選擇將前塵過往拋棄,如果拋棄不了,那就全部封印。
封在無人知悉的角落,不會再成為自己的弱點。
他想找到那個人,首先得確保自己能活下來,而非成為對方的弱點或軟肋。
隻是明月白露,眨眼百代過客。
他以後還能記得自己的初心,還能記得那個人嗎?
他不知道。
雲未思徐徐睜眼。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更勿論是如此複雜變幻的夢。
身旁的人不見了,外頭傳來說話聲。
天光大亮,門還虛掩著。
雲未思起身推開門。
“這些向陽丹,您看看是否有用?”許靜仙借花獻佛,不亦樂乎。
方歲寒坐在輪椅上,一副懶得多說半句的模樣。
“有用。”長明眼高於頂,尋常丹藥還不入他眼,唯獨這些向陽丹,被他大加讚賞。
“能煉此丹者,也算是於此道上爐火純青了,不亞於宗師水準。”
許靜仙挺高興,就像自己被誇獎一樣。
“那你們先用一些,不夠再讓方峰主煉,他就最喜歡煉這個了!”
方歲寒:……
他嘴唇顫巍巍抖了兩下,想說話,礙於自己現在武力約等於無,最終隻能委婉道:“一顆向陽丹順利的話,起碼也得耗費三年心血,其中極品的,更需要三十年往上,要是這些吃完,可就沒有了!”
許靜仙嘻嘻一笑:“方峰主,你煉丹是一顆顆煉的呢?怎麼不是一爐一爐地出?我是不會煉丹,但宗主師父是行家,你可彆想蒙他老人家!”
方歲寒忍得很辛苦。
妖女、狐假虎威、崽賣爺田不心疼等字眼從腦海飛速滑過。
百忍成金,我忍!方歲寒嘴角抽搐開口:“你那是尋常丹藥,跟向陽丹不一樣……”
許靜仙對他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頗為滿意,仿佛從前憋的惡氣都在一夜間出了。
“這些夠了。”長明道,“我要去萬蓮佛地。”
許靜仙想到那個骷髏頭的話:“宗主當真會在那邊嗎?”
長明:“不知道,所以要走一趟。”
許靜仙:“我有傳送法寶,萬蓮佛地是禿驢的地盤,我雖未去過,不過離那裡最近的洛國國都,我可以直接送您過去。”
長明的確是要先去洛都一趟。
根據他們的推演,以天下為棋盤的六合燭天陣,其六處連接交集點,正好就落在洛國國都上。
“你們也一起嗎?”
許靜仙乾笑道:“我就不必了吧,打打殺殺的場麵不大適合我這樣的弱女子。”
方歲寒翻了個白眼。
天下紅雨了,連魔修妖女都能說自己是弱女子了。
長明略作思考:“此處現在已成凶地,對方是否留有後手,現在一時半會無法察知,你們不去洛都,也要儘快離開見血宗。也罷,方歲寒如今不良於行,你就帶著他先去彆處吧。”
許靜仙瞪大眼睛,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突然多了個叫方歲寒的包袱。
待在見血宗的確不再安全,但孤身流落在外,還帶著個半廢的累贅,未必就能安定到哪裡去。先不說見血宗仇人遍天下,那些人知道見血宗落魄了,會不會來圍攻他們,倒是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更何況如今背後疑案重重,要是遇到幕後真凶,看見他們這兩條漏網之魚,加上敵暗我明,許靜仙都能想象自己死不瞑目的下場了。
似乎,仿佛,好像還是留在宗主師父身邊最安全的,若是順道能救出宗主的話,她那條東海鮫綃也指日可待了。
當日入九重淵之前,她也百般後悔,最後甚至因緣際會真就拿到了養真草呢。
無形之中,許靜仙心中的天平傾斜了。
“我想清楚了。”她麵露真誠,語氣真摯。“讓二位前輩去赴湯蹈火,我實在放心不下,我還是跟著你們吧。”
旁邊傳來方歲寒一聲嗤笑。
許靜仙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往後朝他那條傷腿一踢,下手快狠準。
啊!!!
慘叫聲劃破天際,迎來新的一天。
……
洛國,洛都。
隨著洪氏末帝讓出權柄,江山一統的局麵一去不複返。
長明流落黃泉時,天下就已經一分為三了。
洛國,幽國,照月王朝。
俗世政權的變遷與修士無涉,但也不乏修士插手其中,攪弄風雲,攫取更大的利益。
畢竟作為人間富貴的極致,朝廷皇室素來能夠集中更多資源,也可以為修士帶來更多好處。
與幽國將萬蓮佛地奉為國教,崇佛之風甚為濃鬱不同,洛國更為兼容並蓄。
雖然慶雲禪院是國君的座上賓,常年受供奉,但道門儒門在此,同樣也有一席之地,魔修雖少,亦混跡其中,這使得數十年間,洛都一躍成為天下繁華之首,年節熱鬨從未間斷,晚上也無宵禁,從夜幕降臨到旭日東升,城中各處燈火就沒徹底熄滅過,是以洛都又有“火都”之稱,寓意不夜輝明,煌煌如白日。
許靜仙是個愛熱鬨的人,從前閒暇也曾到洛都玩耍,隻是這樣的次數不多,一則她是魔修,容易被針對,二則這裡龍蛇混雜,佛門猶多,她不愛看見滿眼的禿驢晃來晃去。
“差點忘了,今日是浣秋節!”
熙熙攘攘街道上,許多行人手裡拿著彩紙風車,風車上還插著各色花朵。
父親手裡牽著兒女,小販努力兜售還帶著露珠的花瓣,間或有貴人馬車經過,卻被人潮堵住,馬車上的人也不得不下來步行。
“什麼是浣秋節?”長明不記得從前有過這樣一個節日。
許靜仙道:“洛國當年立國為秋天,他們皇帝就將這一日定為浣秋,從朝廷衙門到民間百業,都會大肆慶祝,不過本來洛都也不宵禁,平素沒比今日冷清多少,就是多了些人罷了。”
比起長明隻是不知本朝節日,雲未思入目皆為新奇。
九重淵裡變幻無窮,就是沒有人間煙火氣。
他也曾隨長明在過去流連,甚至見過自己的生身父母,可那些與眼前相比,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這是真實的,觸手可及的熱鬨。
“這是何物?”
難得雲未思也有好奇心發作的時候,雖然麵上依舊是沒有表情的。
“節節高。”
長明伸手,將幾個大小不一的花球往上疊,這些球並非渾圓,上下都有平口,極小,孩童間玩鬨,以疊得高為勝出,所以叫節節高。
他隨手疊了四五個,卻聽雲未思道:“你是不是給我買過?”
長明微怔,一沒留神,手下幾個球都滾下來,前功儘棄。
“你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