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漂浮的這些手, 比世間最美的女人還要柔軟細膩,黑色海水之中的白皙膚色微微發光,晃得人心旌搖動, 目眩神迷, 像水草一樣柔若無骨,饒是心硬如鐵的男人, 也會在這樣的魅惑下軟下心來。
可這樣的手,不該出現在這裡。
在不合適的地方出現絕美的事物,這份被蠱惑的心神, 就弱了幾分。
尤其當那些手還生在同一個人身上時, 美麗的同時也伴隨著震撼驚悚。
雲未思吃痛轉身。
方才因為判斷周遭環境而分去心神,反應略遲半步。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女人。
一個很美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女人。
你可以說她閉月羞花, 傾國傾城, 卻很難用櫻桃小口這樣具體落到某個部位的言辭來修飾, 因為這個女子的臉幾乎是世間所有美人所向往的化身,令人感歎上天竟會捏出如此造物,在這張臉的映襯之下, 所有女人黯然失色, 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但這樣一張臉,卻生在一個深海妖物身上。
她的長發在水中漂浮不定,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 修長脖頸下,十多條手臂鑲嵌在白皙赤||裸的胸脯兩側,揮舞虛抓,遠比一般人更長的胳膊和指甲嘗到了鮮血的甜頭,又朝雲未思抓來。
比雲未思身體更快的是春朝劍。
心念剛起, 劍光已至,斬向離他最近的胳膊,雲未思趁隙抽身後退,離得更遠一些,好更全麵觀察敵人。
這女人下半身連接在長長看不見根腳的海草上,隨著海水湧動而搖擺,卻每一次都準確無誤向他撲來,尖利的指甲在水中劃開幾道長長的波痕,雲未思之前被劃破的肌膚開始灼熱疼痛,這意味著那些長得彎起來的指甲上帶著劇毒。
她的胳膊被春朝劍斬為兩半,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來,很快就長到原來一樣的長度。
這是不死之身的怪物。
如果連春朝劍都斬不死的話,還有什麼能殺了她?
雲未思暗自皺眉,女人很快又撲到眼前,她的頭發化為萬千蔓藤纏向雲未思的手臂四肢,被靈力震開又鍥而不舍,一旦有漏網之魚纏上則立刻絞緊,直到絞破皮肉吮吸鮮血,又被靈力震斷。
如吸血跗骨之蛆,源源不絕,不死不休。
劍來!
雲未思默念劍訣,春朝劍飛入他手中。
揮劍,斬下!
真正的劍意無須任何花哨,本該是劍光所指,萬物拜首,所向披靡。
他周身炸起耀眼光芒,連妖女都不由自主被推出一丈開外,麵露愕然,隨即被斬為無數肉塊,零散分布在周圍水中。
但居然沒有血。
這些肉塊像被無形力量牽引到一起,逐漸又凝聚成團,漸漸形成原來的麵目。
當那張美麗的臉再度出現在視野範圍內並衝他微笑時,雲未思已經不覺得美麗了。
那是世間最妖邪的惡,最善於蠱惑人心的魔。
因為那張嘴一張一合,似乎正在對他說話。
明明無聲,聲音卻能直達雲未思心底。
“你無法殺死我,因為你心中有魔。”
她慢慢朝雲未思飄過來,頭發重新纏上雲未思的身體,輕輕柔柔,像情人之間的撫慰。
“你以為你將魔氣控製住了,其實並沒有,它一直在,隻要稍加誘導,有合適時機,它就會重出人間,你猜到時候會怎麼樣?”
女妖的手碰到雲未思了。
這次她沒有選擇用指甲刺入攻擊,因為那會令對方清醒反擊,纏上對方的頭發散布迷香。
雲未思的眼神微微迷惘,動作也略顯遲滯,顯然已經開始沉溺其中。
香氣由淡而濃,縈繞鼻尖徘徊不去,再一點點滲入。
“當被強行壓抑的大火再度噴發時,隻會燒得比以往更加熾烈,你看看你的手掌,那條紅線,是不是重新浮現出來了?”
雲未思迷迷糊糊低頭,恍惚看見原本已經被長明強行淡化的紅線,再次從手腕延伸至掌心,彎曲纏繞,蜿蜒綿長,一圈一圈,繞成無解的謎題。
什麼時候又重新冒出來的?
是他到處找不見師尊,麵上不顯卻心中著急,還是心頭那把烈火熊熊燃燒,卻四處找不到宣泄出口的時候?
孽鏡台下,原來照的不是今生前世,而是你心底最深處,無法訴之於口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