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焰尖聲狂笑, 蜂擁而上,想要將九方長明吞噬其間,享受這一場饕餮盛宴。
但它們的**被生生阻住!
被佛手重創的九方長明, 居然還能在蓮花池中保持神智, 四非劍在他手中微微發光,劍氣淩厲, 起手落下,無數亡魂被劍光粉碎,從此灰飛煙滅, 不複存在, 但已經被**日夜浸染的惡鬼亡靈們早已失去恐懼的滋味,它們難得看見修為如此強大美味的獵物,依舊前仆後繼, 不知疲憊。
雲未思居高臨下, 冷眼旁觀。
他看見九方長明的手漸漸遲緩, 對方嘴角見紅,眼角也有血跡,顯然力有不逮, 開始呈現不支。
對方霜白發尾在黑焰中飛揚狂舞, 宛若流星劃過長夜,璀璨卻極短,令人著迷, 終究唏噓。
四非劍與九方長明已然一體,當先擋在主人身前衝鋒陷陣,這是四非劍對長明的忠誠,劍已成靈,如有心意。
大部分修士都有屬於自己的神兵, 未必是劍,但一定伴隨終身,有些是師長饋贈,有些則是從他人手中獲得的,神器法寶同樣有靈,不可輕忽怠慢,許多人終其一生往往要與自己的神兵法寶無限磨合,也未必能達到從心所願的境界。
但四非劍不同,它的一分一毫都是長明窮儘四方打造出來的,從它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此生隻認一個主人,即使後來落入他手裡,雲未思也可以驅遣它,但他很清楚,那是四非劍感應到兩人之間的牽絆——他的師門修為,都來自玉皇觀,與九方長明一脈相承。更確切地說,他早就打上九方長明的烙印,所以四非劍願意認他為主,直到後來九方長明本人出現,這把劍才又回到對方手中。
此刻,這把忠誠不二的神兵,也瀕臨絕境,行將崩潰,它已竭儘全力,卻仍無法挽救主人於水火,最終隻能擋在主人身前,以最後的生命發出最為耀眼的劍光,將周身一切黑焰橫掃蕩平。
隨後,劍身碎為星光點點,消失在長明手中。
但危機並未因此終結,頭頂金色威壓頃刻逼近,一人在雲間若隱若現,周身金光環繞祥雲附庸,天樂齊奏百香聚來,與神明降臨無異,若有凡夫善信在此,必然毫不猶豫跪下磕頭,祈求保佑。
雲未思眯起眼,發現對方乍看很像萬蓮佛地大雄寶殿裡的那尊佛像,但金身佛像上頂著的,竟是方才已經死去的春遲的臉。
他麵容慈悲,看著雲未思,宛若看著迷途未返的無知孩童,包容大度,胸襟廣博。
裝神弄鬼!
雲未思冷冷一笑,舍了九方長明,將注意力都放在春遲身上。
春遲堂堂萬蓮佛地佛首,方才那樣輕易戰死本就蹊蹺,似如今這般早有成算死而複生,才算正常。
雲未思袍袖微振,魔氣排山倒海湧向對方!
他入魔之後,體內另一股力量衝破封印已久的禁錮,如出籠猛虎,再無限製,雲未思能感覺自己的力量甚至比原來還要強大,已經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他也很清楚,這股力量帶來的,並非無窮儘的強大,而是毫無挾製底線的深淵,一旦自己稍有弱勢,非但控製不住這股力量,還會為其反噬。
但雲未思既然選擇入魔,就已經完全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此時的他,實力修為已經深不可測,魔氣半空化為猛虎頭顱,咆哮狂吼,張口欲噬!
麵對山呼海嘯般的威壓,春遲卻不願與他正麵針鋒相對,抬手一點,金光化為屏障稍擋片刻,春遲選擇避其鋒芒,退讓三舍,身體化實為虛,讓魔氣撲了個空。
“雲首尊,你的敵人不該是我。”春遲的聲音很柔和,柔和到聽不出半點敵意。“你的心願,我可助你達成。”
須臾,金光在蓮花池上大盛,春遲竟是將手伸向被困其中的九方長明。
從頭到尾,他的目標就不是雲未思,而是九方長明!
“一念為佛,一念成魔,你的心思,我已知曉,你想殺的人,我為你殺。”
春遲嘴角噙笑,麵現淡淡慈悲,金光朦朧中,身後隱有光輪,與神佛無異。
“眾生皆苦,就讓我來為你解決修道路上的魔障吧。”
長明已是強弩之末。
沒了四非劍,池中惡靈尚有萬千,也不知這些年萬蓮佛地到底收攬了多少魂魄在此,日久天長以怨氣滋養,令渾渾噩噩的無知魂魄逐漸化為難纏厲鬼,彼此在蓮花池中互相廝殺,最終能夠存活下來的,必然是惡靈中的佼佼者,這些惡靈方才被四非劍清了大半,卻還有一些殘餘下來,長明光是對付它們已是費勁,旁邊還有個成魔的雲未思在虎視眈眈。
結果現在又冒出個春遲。
金光襲來時,春風拂麵,微不驚瀾,若美人柔荑,如柳葉過水,但長明隻覺後背一陣劇痛,想必是金光佛印突破自己靈力,拍在身軀上的反應。
旁邊的雲未思明明有機會出手,但他沒有動。
魔氣早已侵蝕他的神智,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
又或許,從來沒有變過,隻是從前的雲未思以道心壓製,如今完全拋棄道心,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長明微微苦笑。
看來,今日自己難逃死劫了。
長明從未像此刻這樣對死亡有清晰的認知。
哪怕是當年在萬神山,**燭天陣忽逢變故,混亂中幾大宗師大打出手,陣毀人亡,他差點魂飛魄散,長明也能將身前後手安排妥當,將死亡當作修道途中的另一場冒險。
但現在,他真切看見幽冥黃泉之路已經在前麵打開,而自己一隻腳已經邁了上去。
血從嘴角與眼角淌下,混雜著不知何時落下的雨水,流入鬢角,又滑向發尾。
霜白與腥紅纏綿交織在一起,形成邪魅詭異近乎綺麗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