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紅蘿鎮格外熱鬨, 不比帝都旁邊的縣城差。
但孫無瑕的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
因為路上耽擱那一段時間,他們又落在後麵,最終雖然趕在天黑前進了鎮子, 但鎮上大多數客棧已經住滿了, 這是孫無瑕他們詢問的第三間客棧,毫不意外又滿客了。
其實放在平時,紅蘿鎮來往過道的人雖然多,還不至於多到這個程度,隻因過幾日商州將有當地民眾的盛大廟會, 許多原本在附近的商隊聞聽消息,都想趕過來趁機賺點錢,加上臨近過年,去商州趕集的探親的, 紅蘿鎮一時熙熙攘攘,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鬨。
孫無瑕本以為他們一行人出得起錢, 想必不愁住的,誰知道幾處問下來,能出得起錢竟也要不到房間,財大氣粗的商隊比比皆是,他正想亮出身份, 強行讓客棧掌櫃騰出房間, 就見一人從樓上下來,眼熟得很。
再定睛一看, 對方可不就是白日裡及時摁住馬匹躁動的人。
雖然不知姓名, 但那半邊白發委實惹眼,從下樓伊始,不止孫無瑕, 許多目光都落在對方身上。
孫無瑕上前一步,將人前路阻住。
“不知道兄這裡可還有空餘廂房,與我同行的朋友裡有些女眷,受不得夜晚寒風,道兄人多,不如通融則個,我等必有重酬。”
他心裡不爽,卻還強忍著好聲好氣說道。
畢竟眾目睽睽,鬨起來不好看。
他聽見對方問:“什麼重酬?”
孫無瑕本是隨口一說,聞言就道:“法寶靈藥,你想要什麼?”
長明歪頭略一思考:“可有劍?我師兄還差一把劍。”
孫無瑕挑高了眉毛,心道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讓兩個房間就要一把劍,怎麼不去搶算了?
“你要什麼劍?”他提高聲調,忍不住問。
長明目光掃過他背上長劍,略略停留片刻,搖搖頭,好似在說,像你背的這把,將就也將就不了。
孫無瑕看明白了這無聲的意思,怒氣上湧,禁不住出手去拍對方肩膀!
他身上背著的劍,非因不能收起,而是因為這把劍是師門中的鎮派之寶,這次千林會,師門意欲讓他大出風頭,是以師父將這把劍賜予他,孫無瑕愛不釋手,連收起來都舍不得,天天背在身後招搖過市,這倒也能震懾住一些不懷好意的宵小,加上他此番出行有師叔陪伴,馬車內的貴人也不是好惹,一路平安無驚無險。
結果對方一介散修,口出狂言也就罷了,居然還看不上這把劍。
連隨身法寶兵器都沒有的人,有什麼資格瞧不上他的劍?!
孫無瑕這一出手,也不欲鬨大事情,隻想給對方一點教訓。
誰知手伸出去,隻覺軟綿綿撞在一堵棉花上麵,疼倒不疼,隻是身體跟著不由自主往後飄,孫無瑕根本控製不住,臉上禁不住流露出驚駭,直到撞上身後柱子,人才停下來。
長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意味深長。
孫無瑕赫然發現,對方乍看隻有高階修士水平,還病殃殃的,實則動起手來根本無法試出深淺,也許是初出茅廬,也許超越了大宗師,孫無瑕方才想要還手,那短短一瞬之間竟反應不過來,因為對方靈力圓融無礙,找不到半分紕漏瑕疵。
縈繞周身的隱隱金光一閃而逝,似佛門又像道宗,根本無法溯源宗派。
孫無瑕頭一次有想知道對方姓名的衝動。
“敢問道友大名?”
長明沒回答,反是道:“我們可以騰出兩間廂房,不過你須得交換些東西。”
孫無瑕:“你要什麼?”
長明:“有沒有治失憶的藥?”
孫無瑕茫然片刻:“從未聽過世間有這等靈藥。”
長明:“那你把身上的劍給我吧。”
孫無瑕自然不可能將鎮派之寶拱手送給對方,為了兩間廂房送法寶,這種事怎麼想都憋屈,但車內的嬌客不可能在車裡過夜,鎮子上也的確沒地方住了。
他盯著長明看了片刻,心說你這張臉我記下了,咱們日後再慢慢算賬,甕聲甕氣道:“你稍等,我去與人商量下。”
孫無瑕怒氣衝衝出了客棧,將事情與等在門外車前的賀柏說了幾句,不忘添油加醋述說對方有多可惡。
賀柏皺眉道:“你的知秋劍自然不可能給出去,欺人太甚,罷了,我們去彆處……”
“我這有一把劍。”
車內嬌客忽然出聲。
孫無瑕下意識反駁:“此事不勞郡主出麵。”
長寧郡主年紀雖輕,輩分卻高,與孫無瑕父親乃是表兄妹,兼且身世離奇身份貴重,遠不僅僅是個尋常的皇家郡主,是以此番出行,孫無瑕叔侄倆方才如此看重。
“不必顧慮過甚,這劍是阿遲的,她本來就不用劍,放著也是放著,何況這把劍也算不上什麼絕頂法寶,至多防身罷了,對方若修為不到家,恐怕都無法令劍出鞘,你隻管拿去便是,隻當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說罷簾子掀起,侍女捧出寶劍。
孫無瑕一看,劍身古樸無華,連銘文都沒有,樸素得略顯寒酸,比起他身上這把知秋劍,一去千裡。
“這把劍是叫?”
“唔,此劍本無名字,對方若問起來,便說是叫無名劍好了。”
孫無瑕:……
他接過劍往客棧走,一邊隨手嘗試將劍從劍鞘裡拔出,居然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