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所有內侍宮人都被驅散了,因著伺候更衣任務也落在了明辭越身上。
紀箏一邊配合著伸胳膊伸腿,一邊俯視著半跪在自己麵前明辭越。
那雙曾持劍衛國,上陣殺敵,沾滿鮮血玉手此刻卻在為他係好腰帶,整理衣襟,骨節分明長指來回翻飛,不經意間,蹭到了那頸間露出肌膚。
好涼,紀箏一躲。
明辭越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又繼續起來,更加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
紀箏終於忍不住了:“你心底就沒有埋怨朕,說朕壞話?”
明辭越沉默片刻:“聖上就是聖上。”
紀箏這次聽懂了,有些無奈。合著明辭越就是在消極忽視,對於小皇帝一切任性惡行不反應不在意。他望著未來帝王,仿佛看見了一潭溫和死水,一眼望不到底。
“知道就好。”紀箏隻得又演了起來,臉色一沉,將衣袖從明辭越手中甩了出來,揚起步子昂首出了內殿。
腰痛還是沒有緩解,再加上昨晚一夜在金玉軟榻上翻來覆去,似乎隱隱還有加重跡象。
這是他穿書多日以來第一次早起要上朝,為就是證明他腰身健在,四肢健全,龍體安康,讓底下蠢蠢欲動臣子刺客們收收心思。
當暴君難,當一個妄想鹹魚暴君更難。
紀箏精致若畫麵孔一板,負手而行,步履之間繞起微風掀動玄底金絲龍袍。
這般芝蘭玉樹年輕帝王之姿惹得四下宮人都頂著僭越冒犯風險,忍不住抬頭看一眼,再看一眼。
隻是他們看不出聖上背在身後手還在偷偷撐著腰。
甫一開了殿門,紀箏便怔住了,扭頭看著候在門邊一臉諂笑李儒海,“這是……”
麵前兩列一字排開,一眾侍者抬著大大小小朱漆籠箱,見著聖上開了門,紛紛抬入殿內,放了擔子,打開箱蓋,裡麵一眾五花八門色彩紛呈金貴物什現了出來。
李儒海以為聖上想聽介紹,清了嗓子,“武安侯府,金蓉鹿茸一對,李丞相府,西洋人參一盒,平遠相國府,延陽丹一瓶,宣將軍府,虎鞭藥酒一……”
“慢著。”紀箏越聽心裡越沉,一點點轉過了頭,“朕……傷著事被你們傳出宮了?”
這事說來也正常,京城哪個貴人府不買通幾個宮女太監在宮裡,留個眼線消息口好及時行事。不過諂媚行禮做得這麼快準狠,想來也是應了原主貪奢享樂口味,這般朝廷看起來是沒得救了。
“那哪能呐。”李儒海一臉做好事不留名高深笑容,“那定是各路貴人們惦記著聖上恩典,關心著龍體康健,得了好東西便立即獻給您,這般君臣之情,實是令人感慨我大燕……”
紀箏一掌拍在李儒海後腰上,“你們傳是朕腰傷著了,還是腎傷著了!”
“這……”昨夜宮人們多是吃瓜沒吃全,見著聖上又捂腰又見妃子,自行腦補,便當作小道消息飛速賣了出去。
一夜之間,聖上腎陽虧虛消息便開滿了整個大燕京城。
“好你一總管公公,朕傷著哪你看不出來嗎,你們就盼著朕腎虛斷後是吧!”紀箏頓了頓,找回重點厲聲道,“昨夜跟子時後跟宮門外還有交集宮人侍衛一律給朕找出來!”
他要趁此次將那些埋在眼前不疼不癢小刺揪出來一批。
李儒海懵了,有些摸不著頭腦,往日聖上不是挺喜歡收禮物嗎。
“既然你們都說朕身體不好,那這早朝誰愛去誰去吧,朕歇著了!”天子飛起一腳踹上門,門框直直磕在李公公鼻梁上。
還演什麼演!虧著他還勤勤懇懇偽裝好了要早起上班,誰知這滿朝廷都替他找好理由,請好了病假。
紀箏生氣之餘又佛了下來,鹹得安詳,事實證明他沒那本事智鬥心機,防患未然,還是放鬆心情,躺平享受比較好。
明辭越也被天子一齊關到了門外,他望著殿門頓了頓,不禁勾了下唇。
聖上怎麼可能突然變性,主動早起上朝,果真還是他多慮了。
韓城就站在不遠處,一身低調侍衛裝束,璟王府這次自然也有送禮,是他負責押送進來。
韓城快步迎了上來,滿臉心憂:“殿下,昨夜……”
“昨夜是你們安插在延福殿外?”明辭越瞥了他一眼,先聲問道。
韓城點頭以應,“昨夜是多好時機,恰逢他又嬌氣生了病。”
嬌氣生了病?明辭越突然回想起那截細弱腰,皺起了眉,話語中沒了平日溫潤,“不是時候,下次沒我命令,妄行者除。”
韓城還是不放心:“那小皇帝性子頑劣,將您留在宮中有意羞辱,他沒對您做什麼吧,我們守在宮外想著應和著您,若是當真,我們一定……”
這不是明辭越第一次被天子留在宮中伺候更衣,上一次還是天子登基大典之日。
那日他手太涼,寒著了龍體,聖上瞬時變了臉色,掐著他下頜。
“皇叔就跪在後殿吧,跪到大典結束為止,朕加冕之禮不需要你,朝廷也不需要你。”
天子手腕是那麼纖細白嫩,落在他手心裡,仿佛一折就斷,那是明辭越第一次悖了心中倫德,動了殺心。
可今日聖上是怎麼了,明明還是熟悉那般乖戾囂張,卻又隻是出聲問他,問他心中有沒有怨恨?
“殿下?”韓城看他走神便出聲喚道,“皇帝是不是又對您……”
“沒有。”明辭越搖了搖頭。
那般白弱漂亮身子又能對他做什麼呢?他想。
不過是羞赧得連起夜也不願叫他服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