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小聖上人設。
太皇太後瞟他一眼,冷笑沒出聲。
這婦人生得嬌豔端貴,鳳眸美鬢,雖已坐上皇祖母高位,可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風華正盛,原書中稱她是一把宮鬥好手,但暗掌朝政之後確實沒有從政天賦,天子昏政苛政多是出自她手。不過小聖上才不在意究竟是誰在掌權,皇祖母小事上寵他慣他任他胡作非為,他便覺得這是世上待他最好人了。
可惜這世上待他最好人,在聖上寢殿被軍隊包圍之時,還不死心地籌劃著要從外族再抱一嬰孩,另立新帝。
祖孫二人強強聯手,將燕國作進主角手中。
他手裡習慣性地把玩著珠子,坐如針紮,耐著性子給那婦人抿個半口茶時間,“皇祖……”
“聖上不是病了多日不願見老婦,怎今日親自前來?”
紀箏當作隻聽到了後半句,急聲道:“皇祖母派人到朕殿裡做什麼,黎嬰又跟你說了什麼?”
那日鬨劇終是刺殺未遂,直接驚動了太皇太後。她借著加強護衛旗號,派人駐紮延福殿,把關著璟王側殿圍了個嚴嚴實實水泄不通,又將黎嬰強製關入天子寢宮,美名其曰促進感情。
瓔貴妃每日無所事事,支著手臂側臥在床,巧笑盈盈地拍拍龍榻,“聖上,上來。”
紀箏果斷轉身回頭,日日睡在禦書房,抱著無數奏折而眠。
“你不關心瓔貴妃,就惦記著一個外人。”太皇太後皺眉,“我知道你不喜她,但她肚子裡確實有了孩子,她是西漠公主,西漠又尚無太子,這孩子長大返回西漠之日便是大燕擴充疆土之時。”
她突然坐正了身,正色低聲道:“聖上跟哀家講句實話,這孩子究竟是不是聖上?”
紀箏無語:“皇祖母真派人給貴妃請過脈了?”
太皇太後嚴肅點頭,“千真萬確。”
紀箏沒辦法了,黎嬰精通西漠奇門異術,男身都有辦法藏得住,想來偽造一個喜脈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日有人進屋時見著明辭越與黎嬰糾纏在一起,若這孩子是那明辭越……”尾音拔高了起來。
紀箏連忙硬著頭皮低頭道:“是朕。”
“真嗎,哀家不信。”
“有什麼不信,朕都長大了,皇祖母太小看朕能力了!愛妃與朕日日恩愛,天天同床共枕,管那王爺什麼事。”天子聲音越說越小,臉憋得漲紅,“他倒是關在府內偷了個清閒,朕這就要把他叫回來給朕巡邏守夜。”
太皇太後搖了搖頭:“此事了了,可瓔貴妃又說茶杯裡是璟王給聖上下毒。”
“朕不是好好地坐在這,那藥對朕一點用都沒有。”
她一揮手便上來一太醫,諾著聲音解釋道:“那日茶水中乃是一種奇毒,非我大燕境內所有。毒發之時多會出現全身無力盜汗發癢,猶如萬蟻蝕骨,神經錯亂,或失智狂笑或痛哭流涕,重者喪失……”
紀箏心好涼:“快說!”
太醫跪地:“喪失生育子嗣能力。”
紀箏悟了,怪不得那些人下了藥後忙不迭地撤走,又想辦法找了明辭越來,原是想用他醜態百出來給明辭越取樂解氣,這麼誇張毒發症狀,虧著他還躺平裝屍體。而讓他斷子絕孫也有利於王爺謀權奪位。
紀箏不敢細想,隻是默默攥緊了那顆夜明珠,“那當時沒症狀不就是沒有中毒?”
“這個也不一定。”太醫連連以頭搶地,“異域奇毒,也有長期潛伏,不定時發作可能性。”
太皇太後此時幽幽地歎了口氣,“璟王畢竟是個異姓人,其心必異。可他雖然不在軍內,底下萬千軍士仍仰仗著他名諱,沒有他投毒確切證據,此事不宜聲張。不過孫兒放心,哀家定不會讓這龍脈隕不清不白,有是悄無聲息手段……”
紀箏回想了一下宮鬥老手那些悄無聲息手段,頓時心驚膽跳。“不要,千萬不可,皇祖母不要跟朕搶,把明辭越留給朕吧,朕還要親自去查下毒之人!”他故意咬牙切齒,猙獰一笑,隨手抓了一把葡萄當道具。
紫紅色葡萄汁沿著他腕骨淌下,一滴一滴落到琉璃盞中,“朕要留皇叔在身邊,讓他慢慢用……身體償還。”
太皇太後瞧著自己這孫兒長得也不像什麼仁和之君模樣,又暴力又記仇,倒是隨了自己。她心中有些寬慰,習慣性地答應了天子小要求,“也好,記住動手要快準狠,聖上自己曆練下也好,像之前那樣禦下溫和總沒個帝王樣……”
溫和……皇祖母對朕是有什麼誤解。
“不過在那之前聖上得答應哀家選個妃,瓔貴妃已經有了孕,後宮也總不能太空曠。”太皇太後笑得一臉寵溺,“皇祖母知道你口味刁,愛美人,這次全京城女子任你選,選中誰祖母都沒異議。”
紀箏蔫了:“朕還小。”
太皇太後意有所指地瞥了他小腹一眼,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那毒潛伏性……或許該在璟王身上試一試。”
“朕大了長大了,多謝皇祖母成全。”紀箏一咬牙,“選妃可以,但瓔貴妃豔冠後宮,現在剩下那些朕看膩了,不如借此機會將她們遣回家去。”要不要選新朕就不一定了……
“隨你。”太皇太後支著頭打了個哈欠。
紀箏應下苦差事,垂頭喪氣回了自己延福殿。太皇太後人手已撤,按理明辭越已經可以回到自己禁軍侍衛崗上,但整個宮殿靜悄悄,不僅不見明辭越,半個侍衛宮人影兒都瞧不見。
太危險了,現在太皇太後和反派妃子都盯上主角了,還是把他放在身邊穩妥些。
“明辭越!”紀箏大呼小叫地尋進侍衛所,那是平日裡禁軍交班休憩地方。
屋舍簡陋,與一旁延福殿奢華氣派判若兩個世界。
“明辭……”紀箏剛要推門便與正要出來明辭越撞了個滿懷,踉蹌著步伐撲到了他懷裡。
明辭越今日未著禁軍披風和玄甲,隻留了一層深色單薄中衣裹在身上,烏發半乾略潮,水珠從衣襟縫隙鑽進胸膛,好似是剛沐浴清潔完畢。
“小心。”明辭越連忙托了他一把,一手握住天子細腕將他扶起,另一手在身後緊緊帶上了門。
紀箏甫一挨到他微濕手,猶如觸電一般連忙甩開……那掌心粗糲薄繭在腕間刻下記憶尚未消散。
明辭越鬆手,抱拳半跪請罪。
紀箏這才注意到他身側背一個小包裹,“你是打算收拾東西走人?”
明辭越頓了一下,“是,微臣難辭其咎,無顏再伴聖駕左右,還請準許……”
“你,你想得到美,你又是有何顏麵向朕請辭。”紀箏不等他說完,就是一頓劈頭蓋臉斥責,“連侍衛都當不好,你還能乾什麼!朕瞧你就是心懷不軌,消極怠工,好讓朕趕你回王府當閒散王爺,方便有空安排怎麼謀權篡位?”
“朕偏不順你意,就要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你,敲打你,休想給朕做什麼小動作!”說完紀箏還亂撒火氣,將他包裹一把扯下,丟去了一邊。
明辭越全程低著頭,任他出氣,一言不發。
紀箏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人手裡,副將韓城,查查他那日……”
明辭越抬頭,一臉疑惑地望著他。紀箏頓時撒了氣,“算了,朕是叫你嚴格軍紀,勤奮練兵,侍衛裡偷懶都給朕踢出去。”
韓城是明辭越本家調養訓練出來親兵,明辭越懷疑誰也懷疑不到他頭上。
但熟讀原書劇情紀箏還記得,就是這個韓城性子不穩,做事莽撞,打著保舉璟王名義,宮宴裡給璟王政敵座旁藏了劍,秋獵裡給同騎將軍馬腳卸了蹄鐵……可暴露馬腳過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多次差點將明辭越害進囹圄。
到了原書末尾才揭露,原來這人一直妒忌待自己如親弟一般明辭越,所作所為皆出自惡意。
這次下藥,又成功將太皇太後視線引回璟王身上。
真有你,好副將。
紀箏俯視著明辭越那一副溫順聽話跪在原地模樣,有些來氣。
明辭越自戰場上退下來,拘在宮內後,仿佛失了之前血性硬氣,被折斷了鷹翅,磨平了利爪,拔掉了尖齒。
麵對這樣扶不上牆主角,紀箏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為他開道,才能將人完好無損送上王座。
天子沒頭沒尾地嘟囔了一句:“你就是這般溫和才被人利用被人害,那麼多次不長記性,太沒用了,算了,關鍵時刻還得靠朕。”
“朕看你就哪裡也彆去,安心當個侍衛,聽見沒有?”
紀箏一邊把玩著夜明珠,一邊琢磨著如何趕走韓城而不傷明辭越心,負手走遠了。
明辭越仍朝著天子走遠方向跪著身,確信他走遠之後,慢吞吞地起來,撿起一旁包裹。
包裹已經散開,裡麵物什掉落一地,有茶杯碎瓷片,一些棗乾枸杞殘渣,還有帶著嘔吐以及血漬汙物衣物。
明辭越剛清潔過自己身上,厭惡地望了眼包裹,不想在動手撿拾,乾脆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他轉身進了侍衛所。
整個延福殿侍衛都在這裡了,分列而站,噤若寒蟬,每個人麵前都擺著一個一模一樣小茶杯,茶杯裡漂浮著棗乾枸杞。
隻有一個人沒有,他被兩邊人緊捂著嘴,死死攙扶住。
明辭越麵無表情,揚了揚下巴,兩邊人一鬆手,中間之人滑坐在地,先發出一陣徹心乾嘔,緊接著是哀嚎夾雜著狂笑,儼然錯亂不輕。
“很高興你們選擇說出來,而不是替他喝下這杯茶。”明辭越聲音仍然是溫和,與方才應答聖上彆無二致,“毒都是韓城負責提供,不夠還有。”
“這毒是西漠毒,為國出征多年,不是要偷師對方下三濫手段。”明辭越看了眼地上人,“我知道你們聽他說了許多,以為這樣做是在替我出氣報仇人有很多,我不再追責今日之前事情,望慎重。”
“你是為了給他報仇!他就是個無能昏君,那樣驅使你,你又何必!當真是做狗做慣了站不……”剩下話變成了嗚咽聲,明辭越拎著他袖邊,幫他用自己手捂住了自己嘴,連帶著口角邊外溢毒物一同堵了回去。
“給他報仇?”明辭越頓了頓,想了想,“應該不是,那我和你有什麼兩樣。”
“隻是我跟你說過妄行者除……”若是這都做不到,那他明辭越,往日統帥,當下王爺,離覆滅也不遠了。
地上血汙殘物看上去太過紮眼,明辭越是最喜潔人,慣常看不了這些東西。而今日他隻是直勾勾盯著,眸色陰沉。
那日小天子也吐了滿地汙穢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