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2)

紀箏正對著那黑衣蒙麵之人, 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發覺明辭越懷中之人是他之時,麵容好似僵硬了,連動作都明顯出現了一瞬的遲疑。

可明辭越壓根不會因他停下而停下, 再不給他一絲的反擊機會, 直直翻手折斷那柄銳器, 就著折斷處的參差尖刺朝那人肩窩猛地刺去!

那人勉強躲開,狼狽地後退三五步,毫不戀戰,作勢翻窗就想逃。

實力差距太過懸殊,明辭越跨步追上, 下一刺直衝左胸心窩而去。

紀箏矗立在原地,怔怔地旁邊這場爭鬥。不, 根本不能算爭鬥, 這幾近是單方麵的屠戮。

明辭越本就是西漠的長.槍戰神,係著紅影的□□才是明家的絕技, 而這把細長叫不出名的物什正和了他的習慣,用起來得心應手。

頸窩, 眼窩, 腹部, 每一擊都直衝人體柔軟之處而去,毫不留情,鋒利而殘戾,手法絕不能稱作光明磊落, 那隻是眼露凶光的草原狼, 滴淌著鮮血的尖齒。

紀箏隻是個在現代文明社會躺了十餘年的病秧子,沒見識過戰場,沒握住過誰的生命, 更從來沒有機會接觸過這樣簡單,直接的暴力美學。

況且對方還是明辭越,絕豔的麵容依然淡漠,與每日跪拜在自己麵前行禮之時的神情彆無二致,手下卻招招陰毒。

這般的反差讓紀箏猛地一寒噤,所以……戰場上的明辭越也是這般麼,戰場上的每個人都是這般麼。

他曾形容明辭越是溫潤內斂,收入劍鞘的君子劍,眼下茫茫然之間又覺得自己錯了。

明辭越用□□,不用劍。他沒有劍的鞘,沒有劍的招數,更沒有劍自衛回旋的餘地。一出手,要的便是對方的性命。

紀箏當然不是在同情,在憐憫。他隻是本能地開始畏懼這種絕對的鋒刃,而與其同時,心底卻又悄悄燃起一星半點從未有過的火苗,那是每個男性與生俱來,對武器,對力量,對征服的渴望。

他難以遏製地血液上湧,心跳加速,心底低低地呢喃了一聲,“皇叔……這就是你麼,皇叔。”

正是這一檔口,明辭越神情出現了一瞬鬆懈,出槍之時偏轉目光,向著他的方向回過了頭。

那撐坐在地上,連連倒退的蒙麵之人躲過了這一擊後,目光也跟著望向了天子,看起來裹成一個球,軟綿無力的小天子。

不知是何來的勇氣,這人頂著傷痛,猛地錯過尖刺一起身,撞翻了明辭越,衝著紀箏直直而來!

手中已無利器,他隻得單憑力氣禁錮住天子肩膀,把他攏在身前,挾持著他往窗口處退去,氣聲低道:“這可是天子!彆……”

“動”字被他倒抽一口涼氣,生生吞咽了下去。

還未等他來得及要挾明辭越,左肩處一直刺痛猛然鑽透毛孔,順著每一處細微神經直湧上大腦深處。

低頭一看,正是那個“軟綿無力”的小天子,此時用著全身的氣力,帶著他往一旁尖銳的紅木立櫃邊角撞去,兩人的肩膀同時重重狠摔在尖角之上。

疼,真的疼。

他也能感觸到懷中天子壓抑地低哼一聲,繃緊了全身。

“老實點,你瘋了嗎!!”他急得用氣聲低吼,卻又怎麼也不舍得鬆開如此金貴的人質。

“老實點?你當朕是傻的嗎?”兔子急了還會咬人!

不知道是血液中的什麼因子被猛然觸發了,下一瞬,紀箏想也未想,帶著身後之人矮下了身子,用手反製住那人的腦袋,正衝著尖角,與他一同狠狠撞了過去。

“嗯……”一聲低.吟。

不是那人的聲音,也沒有料想中的疼痛襲來,腦側一片柔軟。

紀箏緩緩抬頭,睜開了雙眸,隻見明辭越及時趕到,半個肩胛骨橫在了他二人與立櫃尖角之間。

男人雙眸通紅,輕抽了一口氣,滿是壓也壓不住的怒火外溢出來,“你瘋了嗎?知道自己乾了什麼嗎,瘋了嗎?”

頭側致命的一擊僥幸被擋了下來,那蒙麵人趁機就地一個滾,踉踉蹌蹌從後窗原路逃了出去。可屋內之人壓根不理會,不追擊,任由他消失離開。

“你瘋了嗎?我若沒趕到,知道剛才那一下撞上去會怎麼樣嗎?!”

“會死,會頭破血流,會再也醒不來!”

丟掉了身份,丟掉了稱謂,這是紀箏第一次見識到明辭越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稱呼他為“你”。

他見著明辭越倚靠在立櫃邊緣,發鬢被冷汗浸濕,眉頭緊皺,神情痛苦,半晌起不來身,垂著眸子凝視自己,眼神暗沉危險。

這是在責備他什麼?看來是他那一下是真的撞狠了。

紀箏被那眼神盯得發毛,有些心虛,緩緩走過去想要扶他起來。

“不用扶臣。”明辭越側身躲開,又恢複了平時恭敬疏離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臣可沒有資格責備指使聖上。”

紀箏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明辭越,雖是知錯又後悔,還是微微覺得有些好奇好玩,半哄著低下頭去尋明辭越的目光。

心底嘟囔,“你難道不想有?”

“臣沒有資格。”明辭越又重複了一遍。他偏開頭,不願與聖上對視,又把身子挪遠了一些,淡然道,“聖上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好,又能幫臣什麼。”

紀箏收回手,低聲辯解:“朕不是瞧那歹人可惡,皇叔能動手製服他,朕也可以的,不用總是被你保護著。”

“聖上方才打算拿什麼製服他,拿命麼?”明辭越聞聲轉回了視線,“那臣以死相搏還有什麼意義。”

“聖上難道不知道對聖上來說,對臣來說,對大燕的天下來說什麼最寶貴?”

他輕吐了一口氣,“是聖上的性命啊……”

“所以為何不讓臣保護?”明辭越自嘲地勾了下唇,“除了保護聖上,臣還能為聖上做什麼呢。”

紀箏忽地又想到了太皇太後那日警告他的那句話,“在天子這種位置上,還是保住小命最重要……”

天子,全身上下的價值隻是這條命,說到底隻是個稱謂,是高高在上的一個代號,今日是他,明日可以是那楊駟,是整個燕朝的領袖,卻也是整個燕朝的傀儡。

他心頭沉重,沒由來地問了一句:“皇叔對龍椅皇權如此忠誠,是不是無論誰當皇帝,誰今日在這屋裡受了刺殺,你都會這樣保護他?”

明辭越仿佛猛然受了觸動,睫羽輕顫,略帶異色地抬頭直視向他,仿佛在思考這個問題。

半晌,沙啞了嗓音:“臣曾經為將帥,如今為親王,用命輔佐皇權自是天職,萬死不能辭。”

果然。

紀箏的心底靜如潭水。

“但臣又是這般的卑劣而自私,自始至終想護著的隻有一人。”

明辭越拖著肩頭的傷,滲著滿頭冷汗,銀牙緊咬,一寸寸沿著立櫃向下滑去,半跪著身,匍匐在紀箏的雙腿之間,金靴之前。

“臣並非君子,這雙膝頭不跪皇權,不跪龍椅。”他的聲音如一片落羽,飄在紀箏耳畔,很輕,很輕。

“隻跪,聖上。”

他明辭越,一生一世,甘為天子袍下臣。

紀箏啞然,咬了唇,那片淡粉色的唇瓣由白變成赤血欲滴的紅,又變成了白。終於,於靜默之中緩緩啟了唇。

“朕不是不知道,皇叔一直看著的是龍椅。”

此話一出,覆水難收,直直挑明了天子已知明辭越有奪位的野心。

他說出來,終於說出來了。

明辭越會辯解麼,又有什麼可辯解的,這就是事實,是他們之間必然的關係,是書中的白紙黑字寫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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