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兩重天。
侍女還在一個勁地介紹,紀箏不得不打斷她,“敢問顧三公子的院落在哪裡?”
侍女連忙躬身請禮,問道:“三公子說了,讓聖上在主屋稍安勿躁,他稍後來找您。”
紀箏擺手,“朕找璟王。”他這副狼狽模樣哪裡敢被旁人瞧見。
“這……”侍女唯唯諾諾一口咬定不知道,“這新婚燕爾的,璟王說不定已經回了鄭越府與王妃共度良宵呢。”
這些日子京城中哪個女子不是日日念叨著璟王與西漠公主的愛情故事,又是歡心又是酸心。
王妃,又是王妃!鄭越府沒有王妃也沒有床,明辭越回府乾什麼,舉頭望明月嗎?
紀箏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毛領,湊近侍女問道:“你念叨的璟王王妃,知道他是誰嗎?”
侍女搖了搖頭。
紀箏剛想編個瞎話嚇唬她,“朕知……”話沒說完,懷中的寶貝鹿動若脫兔,往他小腹猛地一腳,撒了蹄子往一個方向徑直奔去。
紀箏來不及喚痛,他的手腕間還係著一根紅繩與寶貝鹿脖間的活動繩圈相連,此時也舍不得放開,隻得下意識地跟著猛鹿一個勁地往前奔去。
隻留得侍女獨自一人站在原地默默消化,啪地一聲,紅燈籠落地,打滅了燈火。
——璟王王妃,知道他是誰麼?
——朕。
璟王王妃是當朝天子?!親王與皇上?!叔叔與侄子?!男的與男的?!
顧叢雲把明辭越安置在自己院落之後,又在院門口加了不少侍衛看守,杜絕了任何一絲讓明辭越逃竄而出的可能,心中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把明辭越關在自己屋內,這樣也好。
顧叢雲方才確實往酒中加了見不得人的藥,他就是看不得明辭越在天子麵前偽裝聖人君子,他就是想讓明辭越在天子麵前狼狽不堪,原形畢露。
同時他也確信,明辭越不可能主動碰小天子,這人舍不得。
不過明辭越估計也加了什麼下流的藥,這就更說不清了。
所以,顧叢雲眼下著急去陪小天子,在他最需要人拯救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他的麵前,做聖上的一道光。
“聖上?!”顧叢雲行至院門口,隻見一隻靈巧瘦削如閃電的物什劃過,直奔院內,後麵長繩墜著的是跌跌撞撞,勉強跟上的小天子。
“您身體還好?”顧叢雲體貼極了的柔聲問,“我可以……”可以任您使喚,任您泄火。
可天子根本沒注意到院外的他,徑直跟著鹿入了院,兩旁的侍從不敢阻攔,他們本來接到的命令就是阻止璟王出來,又不是阻攔天子入內。
璟王聞聲開了屋門,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遠處的顧叢雲,衝他微微點了點頭,低頭的一瞬,嘴角仿佛閃過一絲譏笑。
顧叢雲聽得懂明辭越在說什麼。
他在說無論出了什麼問題,相隔多遠,天子都隻會逐他而來,再不會有第二選擇。
大燕第三代君王,燕和帝,紀朝鳴貴為天子,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亂了倫常,逆了君臣,蠻橫荒誕,不顧後世罵名,硬要點那親王為後。
他的眼中已經容不下第二人了。
天寒地凍,地上的落霜化了又結,結了又化,仿佛將顧叢雲硬生生地凍在了原地,看著那兩人在他的院落中親昵相聚。
今日的夜又長又冷,屋中隻有一張床榻……
即便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攔,畢竟他不是被天子選中的那一個。
他看著明辭越為蹲在地上的天子披上外氅,若有若無地回頭望了自己一眼,那是勝利者才會有的眼神。
紀箏微微喘著粗氣,抬頭問明辭越:“你在看什麼?”
明辭越聞聲回首,“聖上,天氣寒冷,顧三公子好像沒地方住呢。”
“你管人家那麼多做什麼!”紀箏一聽他提主角受就來氣,“主屋那麼大,朕不是讓給他了嗎?”
“聖上仁慈。”明辭越低聲讚道。
瘋跑下來,汗珠順著鬢角從絨帽下微微探出,脖頸間的癢意越發明顯。
紀箏隻能蹲在地上,不敢起身,小腹處的脹感越發明顯,而明辭越就站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猛鹿就在他身前,不住地啃食著一種樹葉,它奔波千裡而來,恐怕就是聞到了這物的香氣。紀箏認得,那是兒子最愛吃的胡枝子的嫩芽,胡枝子長在圍場的那片灌木叢裡,平時隻能派人去隔三岔五地采摘,原來武安侯府的三公子院裡就有?
猛鹿吃完了,又轉頭來蹭紀箏,不時發出“咩咩”叫聲。
“兒子你是鹿不是羊啊!”紀箏薅它一把。
明辭越在他身後低聲道:“雄鹿這種叫聲,恐怕是發.情求偶了……”
發.情,求偶。
每個字分開紀箏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卻讓他茫茫然紅了臉,發.情,不用怪這畜牲怎麼能就地耍流氓,他,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不也如此……
身後明明還有自己的侍衛,叔叔,臣子,而他卻這般禽獸不如!
紀箏在這冰天雪地裡猶如置身火爐,蹲在原地,一動不動,哪怕腿腳酸麻也不肯起身。
“需要臣抱您起身麼?”明辭越的聲音從身後渡到耳畔。
半晌聽不到拒絕,他便雙手自身後抄過天子的膝蓋窩,將他一整個人團起,蜷在胸前。這麼做自然是為了給天子留一些男性尊嚴。
可紀箏猛然咳得更厲害了,雙頰紅得仿佛要滴下血來。他隻見過小兒如便會被長輩如此托舉在懷中。
可在叔叔的眼裡,論輩分,他一個天子也不過就隻是個小嬰孩麼。
剛想要掙紮一下,就隻聽那人道,“聖上彆動,臣的右臂還有傷,怕將您摔了下去。”
紀箏連不要都喊不出口,怔神之際就被帶入了屋中,關上了屋門。
屋中烘烤著火爐,給他渾身的燥熱再添置上一把烈火。
明辭越的大氅在他身上,自己隻著一身單衣,在火爐滾動的紅光映照下,麵色甚至還有些凍得蒼白。
紀箏不安地坐在床畔,兩隻腿翹著勉強交疊在一起。
他無助地扯著毛領,小聲嘟囔,“太熱了,難受死了……”
“難受?”明辭越的神情瞬間變得憂慮關切極了,半蹲下靠近,“聖上哪裡難受,臣略懂醫術,若聖上信得過……”
他察覺到小天子一直在糾扯衣物,便幫他去除了大氅,襖褂,又幫他摘了脖領,“好點了嗎?”
紀箏還是麵露難色地一個勁地觸碰著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還是太熱了,難受,皇叔朕這是怎麼了?”
明辭越順手滅掉了火爐,整個屋子的氣溫光線瞬間一同消失,陷入一片冰冷沉寂的無邊黑暗。
“聖上,好點了嗎?”明辭越的聲音也跟著有些焦急起來,“可臣也無能為力了。”
“不行,不準走!”紀箏有些害怕明辭越要放棄治療他,連忙揪住明辭越的單衣,“皇叔。”
那聲音軟糯如貓爪,又或是梅花鹿的小蹄印,在明辭越的心上抓著,撓著,輕輕踢踏,烙下刻痕而過。
“朕命令你,救朕。”
如同落水那日,終於不用再偷聽心聲,而是聽天子口口聲聲喊出,“皇叔,救朕。”
明辭越半跪在榻邊,俯下了身……
紀箏的全身一緊,脖頸微微挺直,那被灼熱酒水滾燙過的喉尖被另一種溫暖融化,卷起,纏綿,包裹。
那兩瓣柔軟一觸即離,給了他解藥,又即刻收回。
紀箏難耐地睜開眸子,困惑地望向榻邊的人,皺了皺眉。
明辭越的眸色很深很深,黑暗之中又熠熠如星輝,直直地注視著自己,毫不避諱半分。
“聖上,好點了麼?”
紀箏動了動唇,啞著聲音,“朕……”
“臣是心甘情願為聖上解藥的。”明辭越的神情看起來平淡如常,有種奉獻之前的義無反顧,“不怪聖上。”
此事一如他平日為聖上徹夜守衛,為聖上林中逐鹿,為聖上擋過暗殺一樣,是他甘願折戟折膝付出,不怪聖上蠻橫荒誕。
紀箏猛地瞪大了眼,蜷縮起了身子,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那團溫潤柔軟好似方才的酒水,順著喉嚨,滑至胃部,一路向下,向下,向到烈火最為灼熱致命之處。
“聖上,現在好點了麼?”
“療傷過程中,請聖上反饋給臣感受。”明辭越微微離開唇,他的聲音也沙啞的不行,“臣都能知道,所以,不要試圖對臣撒謊。”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鹿喜得新名:瑪麗蓮·猛鹿
最後幾段可以概括為:舉頭望明月,你品,你細品,都給我好好做理解!!!
這章很粗長哦,下章繼續嘿嘿嘿,考驗drive技術的時候到了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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