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箏說不出來,隻知道他不一樣了,卻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敢貿然回頭驚嚇到他,隻是定在了原地。
“聖上,聖上,聖上。”聲音焦躁異常,他能感覺到顧叢雲的手就在他肩膀旁懸著,想要搭下來又即刻畏畏縮縮地收了回去。
“嗯顧三……叢雲。”紀箏有些不知道朋友之間該怎麼安撫他,該怎麼勸他頭也彆回地離開京城。
他根本就不怎麼了解這個角色,甚至連原書中他的字號都不曾記得,安慰起來也乾巴巴的。
他隻得道:“你說,朕聽著。”
這句話一出,身後之人莫名突然靜了下來。
屋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半晌,他道:“如果我也足夠了解你,貼近你,聖上會選他還是我。”
這句話來得太莫名其妙了,沒頭沒尾,跟前麵黎嬰的話題根本對不上。
紀箏皺眉:“誰?”
“聖上和全天下的人都認為他是君子,是忠良,是誌士,懂你愛你敬你輔佐你了解你,隻要你心裡叫聲他他就立馬出現保護你,所以聖上才選他做你的不二臣?”
顧叢雲越說越快,越說越亂,那壞掉的聲帶,紀箏聽得似懂非懂,隻是反應過來顧叢雲是在針對明辭越。
“明家和顧家已經冤冤相報沒儘頭了,若是為了此事,你大可……”他低下頭,捏了捏眉心。
“聖上知道西域有種蠱術能讓被下蠱的人聽見特定人的心聲嗎?”
紀箏的動作停住了。
顧叢雲看他這才集中精神,低笑一聲:“璟親王沒跟你說過?這等奇門異術,他在西漠生活那麼多年,人手安插進西漠大小部落,沒道理不知道。”
紀箏還是沒動。
“這蠱在雙方身上都有反噬毒性,在讀心者的身上更為強烈,甚至會扭曲人的脾性……聖上以為為什麼有人會選擇這種蠱,西漠人耗費心血幫他準備好蠱,就是為了助他**,安睡榻側,穩居大燕後位?”
顧叢雲見他還怔在原處,越說越自得,語氣也快了起來,“千裡之外真的還是兩軍對壘嗎,還是早已達成結盟,黎嬰把明長暮的書信公之於眾,也不過是為了幫他申冤,挑起內……”
“不可能選你。”
“……”
“嗯?”顧叢雲的話僵在唇邊,“什麼?”
“朕是說,即便他不懂朕,沒靠近過朕,朕也不會選你,和他沒關係。”紀箏緩緩吐出一口氣,盯著地板,“閱曆,學識,功績,相貌,品性,你什麼都不如他,即便你和他年少那麼像,京城人背地裡稱你是小璟王,你那麼費儘心力模仿他……”
“聖上彆說了,彆說了彆說了……”
這次不再是刀柄,冰涼的鋒刃直抵在他後脊柱上,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握力過猛帶來的顫抖。
“可連西漠人找細作,都看不上你。”
“朕又為什麼要選你。”
“我讓你住口!”唰地一聲,鋒刃劃破明黃中衣,直抵膚肉。
紀箏頓了頓,繼續把沒說完的說完:“顧三,你不如他,認了吧。”
說完這句他就打算喊侍從的,可後麵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顧叢雲自言自語般的聲量,故作輕鬆的語調,讓紀箏一下子又回想到了初識他的那天,“又在說氣話了,我讓聖上惱火了,不急,慢慢來,改天……改天吧,聖上都會自己知道的,夜深了,聖上早些回去,走吧彆回頭了……”
紀箏不禁誠懇道:“朕沒說氣話,這是事……”
“我讓你走!”刺啦一聲,是刀刃割破血肉的聲音。
他緊繃身體的下一瞬卻沒感覺到半分疼痛,隻覺得抵在身後的那股尖銳瞬間消失了,紀箏想也未想,連忙快步衝出屋門。
等他回過神來往內看,裡麵已是空無一人了。
屋內依舊僅剩那場凝固的冬月旖旎。
這一夜就像始於此終於此的一場夢,他連顧叢雲一麵都沒見到。唯獨聽到的,見到的,那些個離奇卻又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真實實的。
紀箏沉默無言,鎮定地離開武安侯府,將封條歸置原位,讓一切重歸平靜。一宿未眠,天色將曉。
門闔死的那一瞬,他猛然倚靠上去,有侍衛跟上前來問他有何指示,紀箏隻搖搖手,吩咐下去,若是兵部正堂再出現明老將軍的書信,全部收集起來,入宮內保管。
……能聽到人心的蠱,西漠異術,明辭越……
緊繃了一整夜,突然放鬆下來,疲憊感如潮水洶湧而上,將他拍倒入泥沙裡,疲憊到剛才的對話一句也不想再回憶,一句也不能多思考。
似乎這個即是關鍵,可以和監正所言的星相,可以和無數奇怪夢魘,可以和之前皇叔的無數次及時救場全部聯係在一起。
他終於得到了那團亂麻裡的線頭,但又隻想卻步於此,不願再深究半分。
困乏席卷而來,最好是一場大夢,夢醒時分,戰爭結束,將士凱旋,一切歸零。
“報!西漠又來軍書,已抵兵部,還未呈到早朝之上。”
紀箏猛地一個激靈,突然清醒過來,黎嬰並不在戰場!他之前按照劇情,針對黎嬰原書計策交給明辭越的戰術布置,很可能完全是錯誤的,可明辭越又絕對會無條件相信他的指揮。
兵部正堂和這裡隻隔了幾條巷子,紀箏這趟就是瞞著宮內微服而出,根本來不及再派人通報兵部,由近衛護送著,天還未亮,宵禁還未解封,直接從市井街坊裡穿了過去。
當值官吏剛接手那封軍書,還未拆封,便瞧見聖上伴著一群帶刀侍衛,風風火火直接從正堂闖入。
他慌地從瞌睡中驚醒,連忙遣人入內堂叫醒兵部尚書黃大人,接著又顫著膝蓋跪下行禮,急著要伸手給聖上遞那封西漠剛到,還含沙帶土的軍書。
聖上的手已經先他一步,自己拿了過去。
黃士德黃大人邊係腰帶,邊從內堂跑出來之時,剛好聽到小聖上直立在堂中央,緩緩開了口。
“皇叔,深陷敵陣,夜奔百裡,身負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