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月黑風高夜, 約架進行時。誰知半路上突然跳出這個中二兮兮的豪門大佬少爺哥,扔給她一塊兒草莓慕斯,還占她便宜啵了她的手背,跟她麵無表情地來了句“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的榮幸”這種充滿沙雕氣息的沙雕台詞。
白珊珊覺得自己再淡定一人也沒法兒微笑麵對了。
她就這樣保持著手拿草莓慕斯被商遲親手背的動作卡機了差不多三秒鐘, 然後才唰的一下三魂七魄歸位。
白珊珊回神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自個兒的爪子從冷漠少年的大手裡拯救出來。她垂眸,看了眼剛才被他親過的手背,隻覺那一小片皮膚火辣辣的,像有螞蟻爬過似的。
透著一絲絲的癢。
換成平時,白珊珊已經點滿怒氣值暴走,但此時畢竟情況特殊。一是因為她深知這位同桌本就是個蛇精病,二是她沒忘記那個小巷子裡還有一群中景職高的社會哥在等著她去教做人。
因此, 白珊珊隻是隨手把手背在校服衣角上蹭了蹭,然後便沒什麼表情地看向商遲。
商遲也直勾勾地盯著她。
兩人無聲對視幾秒鐘後, 她笑了下,抬手拍了拍商遲的肩, 一副“隨便吧都OK”的語氣說:“行吧。既然為我做任何事都是你的榮幸,那麻煩商同學你去剛才的小賣部幫我守一下書包。謝了啊,我去去就來。”說完不等商遲回話便轉身走進小巷。
商遲抬眸,夜色下,少女纖細的背影是滿眼黑暗中唯一一抹淺色,鮮亮而醒目。
他麵無表情地在原地站須臾,提步跟了過去。
*
巷道幽深, 掛在小巷口的一盞老燈斷了半截線,昏昏暗暗地懸在人頭頂上方, 根本不足以驅散黑暗。夏季蚊蟲本就多,飛蛾也似被悶熱的暑氣炙烤得煩躁,不安地圍著那盞老燈盤旋打轉,巨大的陰影將本就微弱的燈光遮擋得幾近於無。
白珊珊掂玩兒著剛才商遲給她的草莓慕斯,抬眸一瞧,中景職高的一群不良少年就站在巷道的中間地帶。有的靠牆站著,有的叼著煙蹲著,一個個全是些沒骨頭似的狀貌,看著流裡流氣,從頭發絲兒到腳指頭都跟“中學生”仨字兒不沾邊,散發著濃濃的社會氣息。
她拆開一顆棒棒糖放嘴裡,拖著步子閒庭信步似的走過去。
這時中景職高的一個黃毛混混瞧見了她,朝其餘人抬抬下巴遞了個眼色。眾人的視線便不約而同地望向那道從巷道入口處走來的纖細人影兒。
領頭的於老耿眯了下眼睛,先是瞧見白珊珊,緊接著餘光一掃,依稀瞥見巷道入口處還站著一道身影。站姿懶懶的,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調調,隔得遠,看不清那人具體是個什麼樣貌,隻能從高高大大的身形判斷出是個男的。
白珊珊走到一夥人跟前站定,一米六的個子嬌嬌小小,腮幫子裡包了棒棒糖,圓滾滾的,看起來乖巧可愛。但在一群不良少年堆裡,她吃著糖神色從容鎮定自若,沒有絲毫的膽怯或異樣。
於老耿眯著眼睛冷冷地盯著白珊珊。
這位新一任的中景校霸對“白珊珊”積怨已久,對“一米六大佬”這個名字也嗤之以鼻。他甚至覺得很滑稽,他們中景以打架牛逼聞名全B市,結果這一響當當的名頭竟然在幾年前就被一個好學校的優等生給終結了。這不搞笑呢嗎?
一群大老爺們兒乾不過一個細胳膊細腿兒的萌妹,簡直是奇恥大辱。因此,於老耿將此次尋釁定義為“尊嚴之戰”,誓要一洗前些年那場“複仇之戰”上蒙的羞,讓他們中景的威名再次響徹全市的中學。而那個叫劉輝征的男生,不過是他們為了挑釁白珊珊而隨便找的個由頭。
讓所謂的“一米六大佬”痛哭流涕地抱著他大腿叫爸爸,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思及此,於老耿可謂是熱血沸騰鬥誌昂揚。
看著眼前這位吃著棒棒糖、一雙大眼亮晶晶的小乖貓校服軟妹,於老耿得勝的決心更強了。他眼底流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不屑和輕蔑,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一中的珊姐麼,久仰大名啊。”
白珊珊聞言,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了下,說:“那真是不巧了,你的名字我在今天之前聽都沒聽過。”
於老耿:“……”
話音落地,於老耿的一幫小老弟瞬間穩不住了。其中一個左耳戴著四個耳釘看起來挺拽挺厲害的的耳釘哥臉色一變,把煙往地上一扔,惡狠狠地指著她,說:“我警告你,站你跟前的是中景於老耿——耿哥。你說話給我客氣點兒。”
白珊珊看了眼耳釘哥那兩隻全是耳釘blingbling閃啊閃的耳朵,覺得眼睛有點兒花。移開目光點了下頭,很給麵子,“哦,耿哥好。”
於老耿一聽“耿哥”倆字,僵硬的表情總算是自然點兒了。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麵部表情,重新找回剛才那種被白珊珊一句話潑蔫的熱血感,越過白珊珊往巷道入口處的高大身影瞥了眼,冷哼道:“我知道你斷不可能就帶了一個幫手。把你帶來的人都叫出來吧,免得傳到江湖上,說我們中景以多勝少,欺你一介女流之輩。”
“……”這是什麼神奇的措辭。
大哥您有事兒嗎?《笑傲江湖》看多了啊?當是華山論劍啊?
白珊珊有點茫然地看著這位大哥,說:“我沒幫手啊。”
於老耿:“……”
他抬手往白珊珊身後一指,“那那個人是誰?”
聞言,白珊珊狐疑地扭頭看向身後,隻見數米遠外果然有一道人影,安安靜靜的,就像一顆生長在黑夜裡的喬木。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反應過來站在那兒的是誰。
白珊珊老實巴交地回答:“哦,那我同桌。”
於老耿:“他來乾什麼?”
“過來納涼吧。”
於老耿:“……”
一眾中景小老弟:“……”
上了一天的學,白珊珊眼皮耷拉有點兒累又有點兒困,咬著棒棒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好了,聊也聊得差不多了。都快點兒吧彆耽擱時間,我朋友涮著麻辣燙等我呢。趕緊完事兒我好去吃飯。”
於老耿:“……”
一眾中景小老弟:“……”
這回,從見麵到現在一直在一米六大佬的輕視蔑視無視中經受種種暴擊傷害的一群渾身湧動著“尊嚴之戰”信念的不良少年,徹底怒了。
耳釘哥指著她,憤怒道:“死丫頭,跟這兒裝什麼大佬啊?找抽呢你?”說著掄起胳膊就朝白珊珊的臉蛋兒招呼過去,想扇她耳光。
白珊珊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正要一個靈活後退躲過,卻在這時,一隻大手自她腦袋上方橫空出世,不偏不倚,一把就抓住了耳釘哥的手。
“……”白珊珊一下怔住了。
視線微轉,看見夜色下商遲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身後。少年的臉籠罩在老燈昏沉暗淡的光線中。他好看的唇微抿著,臉色萬年不變的冷漠平靜,素來冷靜無波的眼卻森寒陰冷,帶著某種教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和狠戾。
看著一點不像平日裡那位金尊玉貴不染纖塵還有重度潔癖的豪門大佬少爺哥……
But。
Wait,重度潔癖?
對啊,這位蛇精病同桌不是有重度潔癖嗎?那……白珊珊抽了抽嘴角,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瞪著那隻抓住耳釘男胳膊的修長大手,腦子裡思緒不受控製地亂飛。
再看看對麵的耳釘哥,被商遲抓著手,臉色已在劇痛之下慘白扭曲,微張著嘴半天發不出定點聲音。
商遲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語氣很輕也很淡:“誰給你的膽子碰她。”
話音剛落,反手一擰。
小巷子裡安安靜靜,夜色無聲,類似腕骨斷裂的清脆“哢擦”聲尤為清晰。
“唔……”耳釘哥喉嚨裡擠出一陣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