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遲看著桌上的草莓慕斯,沒有說話。
“這個啊,”姑娘忽然傾身,略微往他湊近了點,舉起一隻小手圈住嘴,一副神秘兮兮的語氣,“就當是定金。”
少女貼近過來,清甜的水果奶香驟然侵襲商遲的全部嗅覺。他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盯著她,依次掃過她晶亮的眸、小巧的鼻,和淺粉色的開開合合的柔軟唇瓣。輕聲、慢條斯理地地問:“什麼定金。”
“嗯。”她點頭,緊接著便揚起一抹燦爛笑容,抬手,鼓勵式地拍了拍他的寬肩,說:“籃球聯賽加油呀商同學,如果你贏了比賽,我就再送你一樣禮物。你任選。”
商遲直勾勾地盯著她,重複:“我任選?”
“emmm……咳。也不要太貴,得是我買得起的。”
白珊珊話音剛落,顧千與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喊道:“快點啊珊珊!”
白珊珊應了句,拆開一顆棒棒糖放嘴裡,背起書包對商遲說了句“再見”便高高興興地離開了教室。
*
後校門處,黑色賓利安靜等候在夜色中。
片刻,管家吉魯彎腰恭恭敬敬地拉開車門,商遲麵無表情地上了車。
車門關上。
商遲麵容透出些許疲乏,閉眼摁了摁眉心,沒什麼語氣道:“情況如何。”
英籍管家習慣性地用他的母語道:“布蘭特那邊剛才來過電話,說奈菲爾夫人經過手術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隻是她的精神狀況還是不穩定,依然隨時可能出現傷人或自殘行為。布蘭特向您請示,是將奈菲爾夫人送回中國,還是送往巴黎療養院?”
商遲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黑暗中的某處,把玩著手裡的草莓慕斯蛋糕,靜默須臾,冷漠道:“她就是死,也彆死在我麵前。”
吉魯淡淡垂眸:“是,明白了。”
話音落地,幾道穿著校服的身影卻忽然透過車窗進入商遲的視線。他眯了眯眼睛。
距離黑色賓利約五米的馬路牙子上,少女們剛從後校門附近的一家小超市出來,人手一杯酸奶一包零食,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不久前送了他一個草莓慕斯的小姑娘走在靠近馬路那一側的最邊緣,笑盈盈的,身旁還有幾個同班女生。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正在馬路上平穩行駛的小貨車不知怎麼的,忽然原地打了個圈,不受控製地朝著路邊衝撞過來……
*
“你還記得當年的十三校聯賽嗎?”
叮一聲,正在錄音棚裡看著台詞本醞釀戲感的配音大大顧千與收到了這麼一條微信,發信人是“白珊珊是小超人”。她看著手機上的那行字回憶了會兒,摘下耳機狐疑敲字,回過去。
顧千與:記得啊。昊子和劉子不是都參加了麼?怎麼忽然問這個呀。
白珊珊是小超人: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有一個人,作為校隊核心主力,卻連第一場比賽都沒有參加。
顧千與:記得……開賽前一周,商遲左手臂骨折。
對話框裡好幾秒鐘沒有新的內容彈出來。
好一會兒,
白珊珊是小超人:……唉,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沒能參加比賽的T T。
顧千與:當時我們在校門口,一輛車突然衝過來,現在想起來我兩隻腿都發抖……實在是太驚魂了。不過,他當年報名是為了你,退賽也是為了你,也算有始有終。你怎麼忽然想起這件事?
白珊珊是小超人:下周,B市的常春藤盟校校友賽正式開打。地點在一中的籃球館。
顧千與:……
顧千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商遲貌似是賓夕法尼亞大學的?
白珊珊是小超人:嗯。
顧千與:……我貌似懂了一點什麼?
就在這時,錄音棚裡的配音導演發話了:“請大家把手機都收起來,我們認真點,先對一遍這部《大秦》的這個片段……”
顧千與趕緊哐哐敲字:先工作了,回頭聊。
“……”
商府內,白珊珊躺在客房裡那張金絲鳥籠造型的騷氣大床上,摁了摁手機的鎖屏鍵,吧嗒一聲,正麵朝下,把腦袋瓜埋進了軟綿綿的黑色棉被裡。然後整個身子都陷進去,把自己裹成顆粽子,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腦子裡亂糟糟的像糊了一團漿糊,白珊珊在被子裡悶悶地嚶了一聲,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都快要炸開了。
十年前的那個物理晚自習,她和顧千與等幾個同班同學走在後校門附近,忽然一輛刹車失靈的小貨車就那麼無頭蒼蠅似的衝了出來。
當時她走在隊伍的最邊緣。離馬路最近的位置,也是離死神最近的位置。
千鈞一發之際,一股大力猛地鉗住她的手腕將她狠狠拖拽了出去。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懵懵的,甚至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便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失控的小貨車撞上了一中的圍牆,終於停下。
顧千與和另幾個女孩兒都被嚇傻了,死裡逃生走一遭,有幾個甚至直接哭了起來。
她被那人牢牢護在懷中,驚魂未定,全身都無意識地抖著。抬頭便看見商遲的臉就在咫尺上方,英俊冷漠,眸色漆黑。
其實,如果按照童話故事的劇情發展,在經曆過那次的驚魂一幕後,當年還是個無知少女的白珊珊應該義無反顧不可救藥地愛上對她有救命之恩的變態大佬,從此Happy ending,男女主攜手並進,一起高考,一起畢業,一起走上人生巔峰,無波無瀾地完成校園到都市的甜蜜過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隻可惜,生活從來都和“童話”二字不沾邊。
再之後發生的事,是白珊珊怎麼也沒料到的……
回憶被白珊珊強行中斷。
她抬手覆住了額頭,又趴在床上喪喪地消沉幾分鐘之後,肚子忽然咕嚕幾聲。她餓了。
白珊珊:“……”
事實證明傷春悲秋這麼林黛玉的玩意兒和她的畫風實在是太不搭了。能怎麼辦?事已至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就都順其自然吧。
至於變態大佬說的“贏了比賽就要她吻他”這個變態的要求……
再說吧。
看心情。
*
幾天時間眨眼便過完。
這天是周六,午後光景,陽光燦爛,微風拂麵。白珊珊和商遲吃完午飯後便一同前往B市一中,同行的還有江旭江助理和久未登場過的徐瑋徐助理。
車上,西裝筆挺的CEO剛結束全球各分部會議不久。他神色冷峻,麵無表情,一言不發地聽著江旭彙報中國總部上半年的投資項目收益概況。
徐瑋安安靜靜地開著車。
白珊珊則沒骨頭似的窩在汽車後座,蔫蔫兒的,玩兒她的手機網遊。
不多時,江助理彙報完了。
車內空間霎時安靜下來。這一靜,白珊珊手機裡傳出的各種技能亂飛的“嗖嗖嗖”“嘩啦啦”聲響便顯得尤其突兀。
“加點血加點血!奶媽你乾嘛呢?我這兒打團你回什麼家啊!”忽然在一眾技能音效中蹦出了這麼句。
江助理:“……”
徐助理:“……”
然後姑娘又是一聲氣吞山河的:“啊啊啊!死了。”
江助理:“……”
徐助理:“……”
一局遊戲最後以失敗告終。白珊珊把手機一收,一臉“= =”的鬱悶表情。
“不開心?”耳邊忽然傳來冷清清的三個字,語氣很平靜。
“沒有。”白珊珊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默背了幾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後,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平和多了,轉過頭,朝身旁的大佬微微一笑,出於禮貌和客套地說:“馬上就要比賽了,商先生,彆緊張!”
“我會贏。”商遲側目,視線直勾勾落在她臉上。
“……”說話就說話,你忽然看著我乾啥?
“為了你的吻。”他語氣非常冷靜,平而穩。
“…………@#¥”
白珊珊: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jpg
*
白珊珊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來過一中了。
高中畢業的這十年,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中一次都未曾翻修。校門還是當年的校門,教學樓還是當年的教學樓,食堂還是當年的食堂,籃球館也還是當年的籃球館。
一切似乎都還是當年的模樣。
常春藤盟校校友聯賽的第一場小組賽,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打哥倫比亞大學。
白珊珊跟著商遲走進籃球館時,一眼就看到了裁判席、攝影隊和貼著紅色十字的醫療部門。兩個球隊的其它隊員大部分都已經到了。畢竟是世界級名校的校友賽,球友們裡頭除了中國人外,還有不少其它膚色、國籍的外國友人。
大家在球場上熱著身,都用英語交流著。
商遲的出現在籃球館內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這位全球知名的商界大佬,校友們幾乎沒人不認識,己方和對手方還有幾個球員是商氏的中層管理人員。
組織者將大家召集到了一起,邊簡單介紹,邊安排戰術。
快開場了。
商遲進了更衣室換衣服。白珊珊坐在觀眾席。這場聯賽的影響力很大,因此,籃球館的觀眾席幾乎坐滿了人,除了一眾參賽隊員的親友團外,還有不少慕名觀賽的觀眾。
白珊珊混在一堆吃瓜群眾裡東張西望,暗歎果然名校苗子好,放眼望去,整個籃球館裡都是些身高腿長的大帥哥,國籍各異,養眼得很。
看著看著,視野被一道高大身影擋住。
周圍原本喧鬨的觀眾席也因此而突的靜了靜。
“……”白珊珊抬眸。一身黑色球服的商遲正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
他額前碎發垂下幾縷,眸色淡漠,輪廓冷硬,穿上這身黑色的籃球服,著實頗有幾分當初少年時的影子。時值午後,籃球館內光影流熠,偶有綠色樹蔭從頂端的通風口支進來幾簇,仰視的角度,都成了他的背景牆。
這盛世美顏一襯,周圍一切景致和色彩都寡淡了。
白珊珊忍不住感歎,得虧她這些年心性早已修煉得非常禁欲非常佛,不然就這張臉,誰能受得了?
“還有三分鐘上場。”商遲看著她,忽然開口。非常平靜的語氣。
“嗯。”白珊珊點頭,眾目睽睽之下衝他笑得格外積極陽光正能量,兩隻小拳頭一握,“商總加油!”
“我要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