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紅英笑哈哈地和人說,說得正得意時,身邊的陳有糧突然指著那邊一個人:“那,那不是人家顧老四!”
沈紅英一聽,笑容僵在臉上。
她緩慢地朝自家胡同口看過去,隻見顧衛東正扶著一根棍子,慢騰騰地在胡同裡練習走路。
這,這,真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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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衛東對於陳樹禮的醫術是半信半疑的,儘管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養了這麼多天不見好,人家陳樹禮捏一會兒開幾天普通山裡能找到的藥草就好了,但是,他相信福寶。
對,他相信福寶。
福寶前幾天說什麼來著,說會有好大夫給爹看病的,結果大夫就來了。
而且人家還是祖上傳下來的治骨頭的名手。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巧的事嗎?
顧衛東懷著這種信念,開始試探著下炕走路,頭一天下炕走路真是疼,第二天還是疼,但能走路了,到了第三天,他發現不怎麼疼了,他能拄著拐杖從家裡走到胡同口了。
這就是大事件了。
劉桂枝喜得都哭了,家裡幾個孩子圍著顧衛東歡呼。
這些天,街道上有些孩子開玩笑,會說顧衛東是個瘸子了,你們爹是個瘸子了,小孩子家,誰聽到這話能高興?
一邊攥著拳頭告訴人家自己爹不是瘸子,一邊心裡暗暗地害怕,萬一這腿真得好不了怎麼辦?
小孩子諸如福寶和顧勝天還想得少一些,大孩子就得考慮還能不能上學,要不要輟學給家裡掙工分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自己爹能走路了!
儘管需要拐棍,儘管隻能從家裡走到胡同口,但這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很大的進步了,至少他們看到了希望。
顧躍進和顧躍華嘴上沒說,心裡真是鬆了口氣。
他們爹不是瘸子,成不了瘸子了,能走路了!
顧衛東前幾天還躺在炕上,這幾天就突然能走路了,可是把平溪生產大隊的一群人給驚到了,大家都紛紛來打聽,一打聽才知道,人家還俗的小尼姑過來看福寶,正好跟著來的男人是大夫,就這麼給顧衛東捏好了。
一時之間,大家都覺得新奇,有人就開始問了,我腰腿總是疼,能請人家大夫看看不,我胳膊肘子這裡刮風下雨就酸,能請人家大夫看看不。
除了打聽這些的,也有開始感慨這件事了。
比如胡奶奶就開始說了:“福寶這孩子好命,你看這次顧衛東為啥能有個好大夫給人家看,是人家尼姑帶來的,尼姑為啥來,是要看福寶的,所以這次福寶闖禍害得她爹摔了腿,她就又給招來個大夫給她爹看,這孩子,靈哪!”
胡奶奶人家是有見識的人,大家順著她的思路一想,連連拍大腿:“我的老天爺啊,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這福寶可真靈性啊!”
胡奶奶見大家都讚同,心裡得意,麵上卻笑得淡定:“你們就等著瞧吧,顧家大房和三房把人家顧老四給撇出去,不就是怕人家連累自己,可是這一次,他們可算是想錯了,很快就得悔得腸子青了!”
這就是把到手的好日子往外推呢。
福寶在顧家,顧家可是處處好事啊,就連她胡奶奶都跟著吃到了魚,上次他們熬山雞湯,還給她盛了半碗雞湯解饞呢。
以後老大和老三家就看著老四家吃肉,他們連湯都沒得喝吧!
苗秀菊自然聽說了外麵的那些傳聞,她詳細地問了顧衛東人家尼姑男人怎麼給他治腿的事。
顧衛東猶豫了下,還是把那天福寶說的話給她娘說了。
“娘,我尋思著,福寶真是一個福星,她,她說的話,都是有準頭的,全都靠譜,她說有個大夫來,人家真就有個大夫來看咱了。所以我想著……福寶不是個普通孩子!”
苗秀菊聽了這話,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最後卻臉色凝重地說:“老四,這件事,你心裡知道,就爛在肚子裡,可千萬不能對外人說,萬一誰問起來你這腿的事,你就說是趕巧了。”
顧衛東點頭:“是,我也這麼想著,不能讓人知道,讓人知道了,我怕對福寶也不好。”
如果彆人知道福寶竟然是這麼靈驗的一個孩子,那到時候萬一有人來搶福寶呢,或者對福寶存壞心?畢竟這不是一件尋常小事,傳出去怕是一件大事,甚至可能要上報到公社裡的。
苗秀菊鄭重地說:“福寶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也會給咱家帶來福氣,對她好是應該的,但是在外麵,千萬不能隨便說這孩子是個靈通的。”
說著,她突然道:“老大媳婦搞的那些鬼,我現在多少知道了,這就是命,福寶本來是她抓的,但是她命裡受不起這福分,自作聰明,自己往外推,才把福寶推給你了四房。至於那聶老三家,更是傻,蠢豬,的都不稀罕搭理他們。但是這些蠢人可都是貪心鬼,萬一哪天傳出去,你的日子不安生,福寶的日子也不安生。”
顧衛東聽得心內震撼,他娘向來有主意他知道,但是他沒想到他娘竟然連這個都想得清楚了。
甚至,那言語中意思,明明是偏向著自己,偏向著福寶。
苗秀菊看出他的意思:“福寶是個好孩子,我也心疼她,你和桂枝好好照料她,好好過日子吧。”
顧衛東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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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衛東心裡知道怎麼回事,但打定了注意要保守秘密的,也就和劉桂枝提了提,除此再也不敢亂說,就是和自己兒子都不說的。
他心裡知道福寶是個能給人帶來福氣的孩子,更有心借著這股好福氣,趕緊把自己想好的那個買賣做了,到時候能掙些錢和糧票,讓自己家日子好過起來,也好報答福寶帶給自己家的這些好福氣。
此時眼看已經到了秋天,是摘棉花的季節了。
農村的學校一年隻有兩個假期,是麥假和秋假,現在正好是秋收的季節,小孩子放秋假了,顧家四個孩子都背著包袱過去摘棉花,摘一天下來,去生產大隊那裡稱斤兩,根據斤兩算工分。
顧衛東的腿腳差不多好了,他一邊摘著棉花,一邊和大家夥討論起各家自留地的棉花來。
每家自留地肯定都種一些棉花的,就是多少問題,顧衛東想收購過來,再去做成棉絮套子往城裡賣。
大家夥一聽,都有些不太信,顧衛東你兩個月沒上工了,家裡得窮得喝西北風了吧,怎麼可能有錢收我們的棉花?
顧衛東故意笑著說:“其實說起來這事兒還是和我老丈母娘有關係,我媳婦過去娘家,要到一點積蓄,不過這事兒不能外傳,要不然我媳婦的哥嫂知道了,人家肯定心裡犯膈應。”
他這一說的,大家自然是信了。
信了後,大家也都有底了,不過……大家偷偷地看看四周圍,小聲說:“這種事,能行嗎?”
畢竟大家平時有點棉花,都是拿去集市上換些糧食什麼的,大張旗鼓地賣錢,這種事倒是沒乾過。
也不知道能行嗎?上麵允許嗎?
顧衛東知道大家的顧慮,便和大家說起來:“我問過大隊長那邊,反正私底下偷偷摸摸搞點,上麵不知道,誰管呢!城裡還有賣燒餅的,隻要彆天天在那裡惹眼,沒人管。畢竟咱這日子苦,不想點辦法,孩子都吃不上飯了!”
彆人想想,好像也是這麼一回事。
自己琢磨了一番,棉花自己不用,拿去也就是換糧食,如果能換成錢,那該多好啊,當下就心動了。
顧衛東這裡各處做了一些鋪墊,慢慢地也說動了一些人,算算自己手頭的錢,約莫能收到幾十條棉絮,到時候想辦法弄到城市裡,應該能成。
到了這裡,顧衛東終於鬆了口氣,接下來就看棉花能收上來多少了,再去陳有福那裡探探口風,怎麼著也得把這杆子買賣給做了,可彆突然說風聲收緊不讓乾了。
而就在顧衛東為了這暗地裡的買賣費心籌劃的時候,福寶和三個哥哥每天奔波在棉花地裡摘棉花。
這摘棉花彆看簡單,可是一個技術活,一把手下去,得把四個瓣的棉花牢牢地摘到手裡,還要注意不要在棉花結上留下絲絲扯著的棉絮,要不然這裡留一點,那裡留一點,就浪費不少。
等下工了,陳有福會派人過來挨個檢查,看看棉花地裡乾淨不乾淨,如果乾淨,就按照摘的棉花斤兩算,如果不乾淨,那就得返工,麻煩就大了。
福寶從小做事就心細,一雙小手摘起棉花來又利索又乾淨,她捏住棉花輕輕一扯,整個棉花就都下來了,不會在棉花結上留下一點點的白絮。
旁邊的顧勝天見了,有些犯愁:“福寶,你這是咋弄的,教教我。”
他心裡好苦,為什麼他摘了後,每個棉花結上都會留下棉絮絲絲?他隻好再把那些棉花絲絲摳一次,摳得手疼不說,還費時費力。
同樣是摘棉花,同樣是那麼一捏,差彆怎麼這麼大呢?
福寶看著她哥那皺眉犯愁的樣子,笑了,開始手把手地教:“勝天哥哥,你看我,這樣捏,你得輕一點,不能手太重……”
誰知道這時候,卻聽得一個聲音哼了聲:“他笨唄,怎麼教都不會!”
兄妹兩個人一抬頭,隻見眼跟前正是聶大山。
聶大山腰間挎著一個小包袱,背上背著一個大包袱,裡麵鼓鼓囊囊的,看來摘了不少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