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一個人無法挽回一切,也無法拯救所有的人於饑餓之中,她隻能努力地讓周圍的人相信自己。
所以福寶仰起臉來,望向劉桂枝:“娘,我給你說個事,我今天做了一個噩夢。”
劉桂枝:“噩夢?”
對於福寶做噩夢,劉桂枝是比較警覺的,顧衛東也和劉桂枝提起過,說福寶有時候說的話靈,不能不信。
福寶這才說起來自己的噩夢:“我剛做噩夢醒的,我夢到咱這裡鬨饑荒了,咱們沒收多少糧食,糧食還得交公糧,咱這裡不少人會挨餓,日子很不好過。”
劉桂枝一驚:“啊?怎麼會!”
福寶垂下眼來。
十二歲的福寶已經不是六七歲時軟糯的小娃娃樣子了,高挑的她有著修長好看的細白脖子,以及微微卷曲的濃密睫毛,當她垂下眼睛的時候,優美的白頸子也低下,有一種湖邊天鵝垂頸的優雅。
福寶繼續說道:“娘,我不知道真假,也許就是一個夢,可是心裡怕怕的,所以還是說給爹娘聽,萬一是真的呢,我想著,咱是不是應該囤點糧食?彆管是粗糧細糧的,得多囤點,要不然真鬨起饑荒來,那不是小事。”
劉桂枝老半晌沒說話。
這幾年日子真是不錯,年年豐收,自家的自留地裡收成也好,精打細算過日子,糧食足夠吃,還能經常吃棒子麵。
這種飽足的日子過久了,以至於劉桂枝都快忘記挨餓的滋味了。
但劉桂枝是挨過餓的,人餓極了,那真是啥都能吃,小娃娃餓壞了,地上抓一把土就傻傻地往嘴裡塞。
劉桂枝歎了口氣:“這事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不行的話,咱就——囤點糧食。”
其實是信福寶的,畢竟福寶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她說話靈,之前好幾次就說中了。可是畢竟囤糧食這是一個大事,不能慌張張地就乾,她得和顧衛東好好商量下。
福寶聽著她娘這麼說話,知道是信了多半,總算鬆了口氣。
這件事,她心裡其實也不太確定,畢竟隻是一個夢,萬一不準呢。
但是冥冥之中,她又覺得,應該是真的。
劉桂枝很快把這件事和顧衛東說了,顧衛東一聽,驚到了。
他比劉桂枝反應大多了,他馬上把福寶叫來,仔仔細細地問了福寶的夢。
福寶努力地回憶了一番,把自己夢到所見到的都一五一十地給顧衛東講了。
顧衛東聽了後,深深地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他抬頭:“你不是和定坤一直有書信聯係嗎,你寫一封信問問他,看看他是什麼意思,他在大城市裡,消息也許靈通。”
福寶:“嗯,我已經寫信了,想著等我哥哥回來,讓他們帶到公社裡寄出去。”
顧衛東連連點頭,之後皺著眉頭,在屋裡來回走了走,突然他一咬牙:“我去找陳有福,我得去陳有福那裡打探下消息!”
他比劉桂枝果斷,也比劉桂枝更相信,福寶這孩子說話靈。
雖然現在看著一切都毫無跡象,但是他覺得,福寶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更不會無緣無故做一個這樣的夢。
當下顧衛東過去找了陳有福,問起了今年生產大隊的指標,陳有福是很樂觀的:“今年咱們肯定大豐收,社員們都能吃飽飯!到時候給大家發豬肉,發棒子,還會發白麵。”
陳有福這麼說的時候,笑得露出大白牙:“咱平溪生產大隊這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啊!”
他這麼說的時候就想起來隔壁生產大隊,隔壁台頭生產大隊比起來就不如他們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哪!
想想就得意,看著社員們吃飽飯,陳有福心情好。
顧衛東看著陳有福這樣子,不像啊,就又問:“你說今年,咱像是能鬨饑荒的樣子嗎?”
陳有福猛地看向顧衛東,皺起了眉頭:“瞎說啥呢,彆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兩個人都是三十多歲了,生在解放前,解放前那會鬨饑荒餓肚子的事還記著,這輩子再也不想挨餓了!
顧衛東再次張口:“有福,可這世道說不準,你說萬一——”
然而陳有福重重地把手拍在了他肩膀上,一字一字地說:“沒有萬一。”
顧衛東愣了下,之後他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