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宮道上積雪早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唯有琉璃瓦上還覆著一層白,暖陽照下,如印著點點晶瑩。
請安剛散,坤和宮內。
皇後被謹玉扶著進了內殿,她側身臥在榻上,一隻手輕輕撫了撫頭上的珠釵,想起剛剛請安時容嬪的臉色,往日端莊的麵上浮了絲笑:
“瑜景宮又鬨了什麼笑話?”
容嬪拿一個奴婢邀寵的事情早已傳遍了整個後宮,尤其是那宮女三番兩次險些丟了性命,已經讓後宮伺候的宮人對瑜景宮這三個字望而生畏了。
謹玉立在一旁,撥弄了下炭火,才道:
“昨兒夜裡瑜景宮又鬨了一場,死了個小太監。”
“奴婢已經打聽過了,那個小太監和那宮女是一同入宮的,怕又是被容嬪拿來泄憤的。”
皇後搭在冊本上的手有一撥沒一撥地翻弄著,聞言,她挑了下眉梢:
“這容嬪倒是越活越回去,還當自己是剛入府的時候呢?”
她一句話說得似嘲似諷,謹玉笑著沒接話。
主子可以肆意評價,她一個當奴才卻不行。
她想了想,遲疑地說:“聽聞昨日皇上親自為了那女子去了一趟,如此瞧來,皇上應真的是對那女子動了幾分心思。”
“你想說什麼?”皇後斜睨向她。
“娘娘就不擔心那女子會真的得了寵嗎?”
謹玉輕擰眉,有些擔憂,畢竟能惹得皇上親自去看她,看著這個宮女也不是個簡單的。
皇後捂嘴笑了,笑得漫不經心:
“謹玉,你要記住這皇宮,甚至這天下隻有一個主子,那就是咱們皇上,其他人都不過是奴才罷了。”
“他想要的東西,你得送上去,還要送得他高興。”
“這滿後宮的人,皇上寵著的,就是本宮喜歡的,皇上嫌棄的,就是本宮厭惡的,所以,本宮這位置坐得穩,即使淑妃榮寵至此,也得老老實實地來給本宮請安。”
她的尊貴,是皇上給的,不過就是因為她識趣罷了。
她不會像容嬪那樣自毀長城。
謹玉抿唇:“可那女子不過一個奴才罷了。”
“對於皇上來說,誰不是個奴才?”
皇後覺得謹玉的話有些好笑:“皇上寵誰不是寵?今兒淑妃,明兒容嬪,後日也得換新人不是?這後宮太大了,還得百花齊放才熱鬨些。”
說到這裡,皇後坐起了身子,道:
“這事鬨的,終歸是因為這後宮裡的人太少了,就那幾張臉,皇上來回看了四五年,能不膩得慌?”
“本宮日日瞧著,也都覺得無趣。”
謹玉聽著娘娘的一番話,好笑又無奈:“娘娘怎一點都不醋?”
“這女子家不都是這樣嗎?本宮還比她們多占了個尊貴的身份,這做人得知足。”皇後笑著看向謹玉:“本宮覺得自己過得好。”
這人一輩子追求的不就是那幾樣?
她喜歡這尊貴的身份,皇上給了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瞥向梳妝台,視線落在那支白玉鸞簪上,有些可惜歎道:“聽聞那女子是個惹人憐惜的,這皇上剛賜的簪子應是最合適她,隻可惜鬨了這麼長時間,本宮還沒有見到她。”
“娘娘想見她,直接讓人去瑜景宮宣人就是,諒容嬪也不敢攔。”
皇後輕睨了她一眼,又臥了回去,漫不經心道:
“她若連來給本宮請安都做不到,也不值得本宮費心思。”
謹玉打了下嘴:“娘娘心中自有成算,奴婢可不再瞎出主意了。”
坤和宮主仆的對話沒人知道,而另一邊的瑜景宮卻似安靜了下來。
阿妤傷重,要徹底養好的話,少不得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有皇上的聖旨,禦醫幾乎兩日來一次,周琪也就貼身照顧她。
這次容嬪不知是想清楚了,還是怎麼的,總之沒再為難她。
時過二月,中間的除夕阿妤也是躺在床上度過的,往年都是三人躲在一起說吉祥話,今年隻剩了兩人,氣氛有些凝滯,但是到底是熬過來了,阿妤的傷也在好轉,周琪徹底放下心來。
春暖花開,身上厚重的冬衣去掉,換上了飄逸輕鬆的春裙,露出女子曼妙的身姿。
阿妤靠在床頭,暖光照在她身上,躺了兩個月的身子似都軟了去。
這段時間的平靜讓阿妤有些不敢置信,她也不信容嬪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她擰眉問向周琪:“正殿那邊可有動靜?”
周琪將屋裡收拾好,坐到了她身邊:
“沒有,但是宮裡卻發生了件大事。”
阿妤抬眸看她:“何事?”
“皇上登基已快三年,按照祖製,該到了選秀的時候,前些日子,皇後娘娘親自和皇上提了此事,如今聖旨已經頒布下去了,各宮主子這些日子都歇了爭鬥的心思。”
說罷,周琪偷偷看了眼外麵,才壓低聲音說:
“主子這幾日不知碎了多少玉器,聽說是因為主子的嫡妹也在這次秀女名單中。”
阿妤心下一突。
選秀?
這幾個月,她也想明白了,皇上對她的心思,不過就是幾分新奇罷了。
若是有了新妃入宮,她一個奴才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她聽見周琪後半句話時,依舊有些詫異:“嫡妹?”
她有些不解地擰起眉尖。
如今容嬪主子恩寵已經不似從前了,嫡妹進宮替她爭寵,也可延續家族榮譽,這不該讓容嬪動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