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聖上的到來, 太和殿內徹底熱鬨起來,殿中伶人跳著現時的舞,一搖一曳都是風情, 阿妤不著痕跡地朝高台上看了一眼。
聖上左邊坐著的是皇後, 今兒淑妃是壽星, 所以高台上擺了三個位置, 淑妃落座於右側,她臉上神色淡淡的, 讓人看不出她對這場宴會是否滿意。
不過,阿妤猜, 大抵是不滿意的。
她進來時, 眼角還泛著紅,明顯是剛哭過。
隻是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將佳人哄好的?
皇後覷了眼淑妃的神色,心底有些訝然,卻沒表現出來,舉著酒杯, 笑吟吟地帶著一絲安撫地說:
“今兒是淑妃妹妹的生辰, 若不是衢州一事, 本該大辦了,今年便委屈妹妹了。”
聞言, 淑妃下意識地看向中間的人, 封煜耷拉著眉眼, 似乎什麼都沒聽見, 淑妃轉過頭來, 伸手撫了撫小腹,淺笑溫柔:“娘娘言重了,如今衢州災事吃緊,我等本該做出表率才是。”
“還是妹妹貼心。”說罷,皇後掩唇揶揄:“怪不得皇上每次都要與本宮說,淑妃最是懂事。”
她覷了眼淑妃小腹的腰帶,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隻是嘴角的笑意不著痕跡地深了些。
封煜聽著身側二人的交鋒,有些不耐煩地掀起眼皮,朝下方看去。
視線滑過某處時,他眉梢輕挑,招手讓楊德過來,低聲問:“今日請安,可發生了什麼?”
楊德一愣,每日請安發生的事多了,他哪能每件都記得?
他順著皇上的視線看去,落在淺藍色衣裙的女子身上,眼底露出一絲恍然,忙回答:“是有一件事兒,今日鈺才人心血來潮,為了配戴皇上賞的步搖,特意穿了件藍色的衣裳。”
“隻是沒想到,湊巧和許美人撞上了。”
這後宮撞衫,可不僅僅是誰更不好看,還有冒犯之意。
鈺才人這是仗著皇上的寵愛和許美人打擂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隻不過,楊德沒想到,這點小事竟也能被皇上關注到,看來,這鈺才人的確是算受寵。
封煜睨了他一眼,隻覺得他話中的那個“湊巧”用得有些刺耳。
今兒座位安排得也巧,阿妤正好坐在許美人下方,此時她正雙手捂臉,隻透出丁點緋紅的臉頰,嬌羞地和許美人說著話。
許美人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淡,那抹笑意硬生生地被她這副姿態弄沒了。
封煜眸色稍暗,又問楊德:“她平日都是這樣?”
哪樣?
楊德摸不清他的意思,隻能暗自琢磨著回答:“倒也不是,鈺才人之前安靜地仿佛沒這個人。”
他又將那日請安的事說出來,畢竟是從那天孟美人的事後,鈺才人才變了對許美人的態度。
阿妤察覺到在人在看著自己,她訝然地抬起頭,正好撞上男人的視線,她一驚,被剛咽下的葡萄嗆了下,臉色促紅,伸手捂唇,將葡萄籽吐了出來,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
周琪連忙奉上一杯茶水,撫著她的手背:“你小心些,彆急呀。”
封煜飲了杯酒,眼底略過一絲極淺的笑意。
淑妃注意到下方的動靜,停下和皇後的對話,轉頭看過去。
因剛剛的變故,阿妤臉色紅得似要滴血,被嗆出來的,但也顯得她越發嬌豔灼人,似一朵芍藥般,隱著風情不散。
淑妃的眸色一凝,她說:“臣妾許久未出乾玉宮,這宮裡倒是多了不少臣妾眼生的妹妹。”
她這話音量不小,又恰逢歌舞間隔,大殿內的人幾乎都聽見了,阿妤也順勢抬頭,迎上淑妃的視線,她捏著玉白的酒杯,心下微緊,臉上的那抹紅色很快地褪得一乾二淨。
阿妤還未想好作甚反應,忽然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
“妾身等進宮多日,也是第一次見淑妃娘娘。”
話外之意,既是第一次見,豈能不眼生?
淑妃朝說話的人看去,這一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擰起眉,沈嬪懶散地倚在位置上,微抬著頭,直直與她對視。
眾人也是微驚,沒想到這平日裡冷傲的沈嬪會主動開口說話。
淑妃似訝然挑眉:“這位妹妹是?”
“這位是沈嬪妹妹。”回答她的是皇後帶著笑意的話。
淑妃哦了聲,便轉頭看向聖上,單手撐著臉頰,撅唇抱怨道:“宮中多了這麼位花容月色的妹妹,皇上怎麼從不曾與妾身提起過?”
看似抱怨,但是神態中夾雜的親昵自然,卻能讓後宮所有妃嬪眼紅。
封煜恰好掰開了個核桃,他將果實放在淑妃手中,沒回答她的話,隻是說:“對身子好。”
淑妃臉頰微紅:“妾身謝過皇上關心。”
封煜淡淡應了聲。
阿妤瞥見沈嬪身子似微坐直了些,她低斂下眼眸,後怕地鬆了口氣。
淑妃這番打臉的確有些響,將沈嬪無視地徹底。
她覺得沈嬪有些不理智,可這也怪不了沈嬪。
畢竟沈嬪入宮時,淑妃就不曾露過麵。
所有的淑妃受寵消息,她都隻是聽說,並未曾親眼見過,自然沒有真實感。
她向來受寵,對久不出門的淑妃便也少了一分敬畏心。
阿妤見過容嬪有孕時的盛寵,自然也就清楚聖上對皇嗣的看重,如今淑妃有孕,這後宮裡怕是皇後都不會輕易與她作對。
皇上之前雖寵愛淑妃,但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自打淑妃有孕後,皇上可是每日都要去陪其用膳,這其中的原因旁人打眼便可瞧出。
就在阿妤思緒紛雜的時候,周琪忽然碰了她一下。
她心中一緊,就聽見一陣破碎聲,她倏然朝聲源處看去。
周寶林不知怎得趴在了案桌上,額頭溢出冷汗,麵色痛苦,疼得眼淚一直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動了動嘴唇,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她身邊的宮人驚慌出聲,這副模樣太過駭人,四周人連忙散開。
阿妤離她位置不算遠,同樣被驚得站了起來,退得遠遠的。
就是這時,也不知誰喊了一聲:“周……周、周寶林見紅了!”
這一聲打破了殿內的平靜,周寶林的宮女忽然哭著喊:“太醫!請太醫啊——”
阿妤朝高台上看去,聖上臉色突變,幾乎立刻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了台下,停在了周寶林身前。
阿妤被現在的情景嚇得臉色微白,她瞧得清清楚楚,周寶林身後的衣擺染上了紅色,不知她究竟是疼了多久,那鮮紅的血在地麵上滴了一灘,望之駭人。
封煜停在她麵前良久,阿妤才聽見他的聲音:“太醫呢!”
低沉得似乎平靜的聲音,壓著所有的情緒,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周寶林疼得額頭全是冷汗,她張了張口,似要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眼淚流得猛急,有一瞬間,她哭聲似停了一刻,隨之是夾著更多令人鼻酸的悲腔。
她瞳孔倏然縮緊,崩潰般哭著喊:“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