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談話後,這是封煜第一次進慈寧宮。
聽聞太後要回五台山的消息,他下意識認為太後又在故技重施,逼他妥協。
封煜捏了捏眉心,將那抹煩躁壓下。
正殿中,隻有太後一人,顯然在等著他。
一身太後正裝,灰暗沉悶,諾大的宮殿,孤寂一人,封煜漸漸板直嘴角。
這副場景,他見過太多太多次。
先帝在時,也常是這般,空寂的宮殿,隻剩她一人,好在張嬤嬤一直陪著她,她宮中最熱鬨的時候,便是他來請安的時候。
越是想到從前,他就越不可能應了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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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太嬌氣,似家養的名花,即使他小心嬌養著,都容易凋零,他想象不到,將她一人丟在後宮會是何模樣。
或者說,他也不願去想。
封煜眸色暗暗沉沉,最終歸為平靜,他說:“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坐在位置上,撚著佛珠的動作一頓,終於睜開眼睛,看向他。
忽地,太後心中閃過一絲酸澀和不是滋味。
她一直知曉,皇上性情淡漠,對她也好,對先帝也好,雖總是敬重,卻少了分尋常人家的那分溫情。
封煜任意她看,卻沒甚話說。
殿內不知寂靜了多久,曾母慈子孝的二人,如今竟有些相顧無言。
最終是太後開口,捏著佛珠,有些無力:
“皇上過來,是為了哀家回五台山一事?”
她這話一出,封煜瞬間明白,宮中傳言的確為真,他斂眉輕擰了下。
他說是。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讓太後還有想說的話皆堵在嗓間,她眼睜睜看著皇上退了一步,然後平靜地說:
“兒臣會將禮部將此事辦好,前朝還有事,兒臣先行告退。”
隻退了一步,卻是叫太後無意識地扯斷了佛珠,她仿若看見她辛苦維護許多年的孩子在那瞬間離她越來越遠。
他來慈寧宮,不過是想知曉太後是如何!何想的罷了,如今知曉了,就沒了留下的必要。
話落,他轉身離開,沒有一絲停頓。
他不會要求任何人,為他停留,太後想走,他就為她鋪好路讓她走。
封煜在慈寧宮待的時間並不久,他出去的時候,皇後和阿妤等人還守在宮前。
他臉色平靜,但阿妤卻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落在封煜眼底,將那些煩悶似揮散了些,他僵直了後背微鬆,在眾人麵前,走向她,明目張膽地偏愛,他溫聲說:
“朕幾日沒見福兒了,一同回去吧。”
他用了個回字,若是以往,阿妤許是不會在意,但今日,不知怎得,忽然就戳在阿妤心口。
她彎下了眉眼,不較往日軟糯,卻甚輕柔,她應了聲:“好。”
一旁的皇後,眸色輕閃,剛欲說什麼,就聽封煜平靜道:“太後要回五台山,此事皇後必不可疏漏。”
他一句話落下,太後要回五台山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皇後鬆了手帕,恭敬地低頭:“皇上放心,臣妾必會安排妥當的。”
阿妤下意識地掃了皇後一眼,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間。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在皇上話音落下後,皇後好似鬆了口氣。
但她沒來得及多想,因為封煜話落後,直接拉著她上了鑾仗,聖駕經過眾人前時,紗簾被微風吹起,阿妤看見,眾人彎腰低頭,畢恭畢敬。
她忽地有些恍惚,若非皇上,她原該是那其中的一員,和其他後妃沒甚不同。
忽地,身側人握住她的手,叫她回神,隻聽見他甚為平靜的一句話:
“太後要去五台山了。”
他臉色一如往常的淡漠,仿若太後的離開對他來說沒甚影響。
阿妤卻忽然有些心疼。
她反握緊了他的手,靠向他,將臉貼著他的肩膀,軟聲說:
“皇上彆難過。”
她說:“妾身會一直陪著皇上的。”
封煜呼吸稍輕,閉眼握緊她的手,低聲沉沉地說:
!“江妤,記住你說的話。”
他很少這般叫她,阿妤愣了下,再回神時,身側人卻已經恢複了平靜,仿若剛剛那聲低語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阿妤卻輕輕嘀咕了聲:“妾身何時騙過皇上。”
再說,她又不是沒良心,皇上待她好,她並非感覺不到。
這世間,不都如此,生了情分,自然就有了體諒。
坤和宮。
剛用過午膳,她不緊不慢地翻著賬冊,謹竺和謹玉對視一眼,謹玉上前說道:
“娘娘,皇上並未說明太後何時離宮,這……要如何安排?”
縱使娘娘不說,謹玉也知曉,太後離宮,自家娘娘心底定是歡喜的。
可若安排早了,就好似希望太後離宮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