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遇到相似處境,肯定也有不同反應。
談暮星偶爾認為王崢幫自己過濾掉身邊的人,倘若彆人由於王崢的閒言碎語遠離自己,那他應該也沒必要跟對方深交。
人類是很複雜的生物,他不能簡單點評旁人的善惡,班裡同學也絕不是好人或壞人就能劃分的,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法在建構班內平衡。
當然,他通過不斷地篩選和權衡,越發確定自己是無價值之人。
談暮星心裡壓著事,他的神情卻很溫和:“如果沒有出生在有錢的家庭,那我應該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吧,外表和內在沒亮點,喜歡做衣服也達不到設計師水準,實際上就是才華有限的普通人……”
精彩跌宕的故事都留給天才和英雄,他非常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凡人。
“我比彆人強的居然是我最不喜歡的東西。”談暮星低頭望著自己張開的手掌,他緩緩地握拳,無奈地笑道,“也是對彆人沒價值的東西,現在連打仗都信息化,確實沒什麼用處了。”
談暮星不喜歡暴力,家裡不可能讓他當近戰兵,運動員之路也被他古怪的體質攔在門外。
他已經摸到壁壘及上限,永遠無法超越祖輩積累,而且對此感到無能為力。
他一輩子都會吃喝不愁,同時深刻意識到自己沒用,自然隻剩下佛係心態。
過多良好相位會磨滅人的鬥誌,使人被卷入柔和漩渦,隻能沉溺其中。這是最難克服的障礙之一,他會擁有世俗意義上人人羨慕的物質生活,卻一輩子都在精神世界裡迷茫而徘徊,找不到自身存在的價值。
談暮星甚至沒法向人傾訴,外人隻會認為他在炫耀,質疑他為什麼還不知足?
其他人會說:你已經站在彆人的終點,怎麼還有那麼多想法?
這就像有人說“我好難過”,彆人回一句“你好矯情”。
這是占星裡最常見的情況,星盤差異大的人永遠無法相互理解,他們根本不知道每個人釋放能量的方式不一樣,總認為他們的那套邏輯可以適用於所有人。
每個人的人生課題不同,需要迎接的挑戰不一樣,沒人可以妄評其他人。
即使是占卜師,他們都要在占卜後強調“我隻提建議,選擇權在你”,就算推演出未來的事件,占卜師都不該替問卜者做決定,那是對方自己的生活。
占卜師隻能引導,不該強權控製。
楚千黎聽完這席話陷入沉默,她早就知道同桌有想法,現在是第一次清晰地獲取。
談暮星不喜歡聊自己的事,他總圍繞彆人感興趣的話題交流,很少會坦露心聲。
“是不是覺得很無聊?”談暮星見她不言,笑道,“不聊這些了,我們回班吧。”
“不無聊。”楚千黎緩緩地搖頭,“我隻是在想怎麼措辭。”
楚千黎思考片刻,她從校服兜裡取出一副塔羅牌,將最上麵的那張牌遞給談暮星。
談暮星下意識地接過,他望著手裡的愚人牌,麵露好奇:“怎麼了?”
牌麵上,愚人站在懸崖邊闊步前行,他看上去滿臉歡欣,不知眼前的懸崖。
楚千黎解釋道:“這張牌叫愚人,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不知道以後要到哪裡去,但他永遠活在當下,感到生活充滿樂趣。”
“這張牌是塔羅的開始,也是這組牌的結束。有人說愚人是混沌和無我,你剛剛說自己毫無價值吧,但愚人其實不是真正的愚人,他還什麼都沒有,就代表無限可能。”楚千黎笑道,“我把這張牌送給你。”
“0代表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知道,也代表宏大旅程的開始。”
愚人灑脫地提著行囊啟程,即便旁人提醒將有危險,他也會充滿信心地走下去。
談暮星注視著愚人牌,他果然看到0的編號,還有愚人手裡潔白純淨的玫瑰花,一如她剛才坦蕩明亮的笑容。
談暮星在此刻忽然失聲,無法描繪內心的感受。
她跟周圍人是不一樣的,他一直隱隱有這種感覺。
這種不同並不源於她占星的神通,而是某種直擊靈魂深處的東西,猶如深不可測思緒之潮裡的點點明燈。
所以他至今都不相信算命,但他願意相信她的話,相信她本身。
談暮星驟然輕快起來,他被她的無拘無束傳染,鄭重地收好愚人牌,輕聲道:“謝謝,我會珍藏的。”
他的煩惱不翼而飛,莫名地如釋重負,就像滿懷天真的愚人,期待起前方的冒險旅程。
楚千黎看他心情變好,她理直氣壯地伸手:“收下彆人的禮物,應該要給人還禮。”
談暮星猝不及防被要禮物,愣道:“唉?”
楚千黎麵露不滿:“你該不會覺得能白拿我的牌吧?愚人牌非常重要,這副牌不能用了。”
談暮星倉皇失措:“但我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
楚千黎歪頭道:“那你給我織條圍巾?不然還是做副手套,正好拍視頻要露手,你做一副好看的手套,我可以拍攝時候戴。”
談暮星趕緊糾正她離譜的想法:“我沒有給人做過衣服,這絕對就是兩碼事……”
談暮星確實給娃娃做過衣服,但他還沒有給人製作過手套,說實話根本就是跨行。
楚千黎隨意地擺手:“啊,那是你的問題,你自己去解決。”
談暮星:“?”
楚千黎笑道:“你不是說自己毫無價值嘛,我感覺你現在就像應屆畢業生,不被彆人剝削一回價值,那還真沒法清醒過來。”
“非要被人榨取過剩餘勞動價值,才能知道自己是有用的人嘛!”
談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