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雙親的信息素一直在身邊圍繞著,時念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他醒來時發現時亦羽、鬱路寒還有醫生全都在他床邊坐著,他才剛醒這三個人同時投來目光。
還穿著一身鬆垮睡衣,頂著一頭亂糟糟頭發的小Omega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臉往薄毯裡埋了埋,偷偷看著他們。
時亦羽是最先發現他醒的人,上前一步將他從被子裡抱了出來。
時念熟練的抱住爸爸的脖子,小腦袋也埋在他的脖子裡,小聲地問道:“爸爸,父親,醫生酥酥都在呀?”
時亦羽掃了眼鬱路寒和醫生,“我們睡不著覺,就想來看念念睡覺。”
事實上,昨晚時念睡熟之後時亦羽和醫生百思不得其解,好奇時念到底是從哪裡知道的詩。
研究人員強烈的好奇心讓他倆睡不著,但又做不出來把時念叫醒的缺德事,乾脆直接熬了個通宵。
而鬱路寒是出於對自己Omega的獨占欲,不肯讓醫生和時亦羽待在一個房間裡。
三個人就這樣一夜枯坐到天明。
時念看著三人眼皮下淡淡的黑眼圈,迷惑地皺著秀氣的眉毛,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大人自己不睡覺,跑來盯著他睡覺。
大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啊。
時念這樣腹誹著,跟著時亦羽去洗漱換衣服。
吃完早飯後,時亦羽把時念抱在身上,醫生和鬱路寒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邊,三個人同時注視著時念,將時念看得茫然不已。
時亦羽緩緩開口,“小玫瑰,爸爸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時念歪歪腦袋,“爸爸、父親、酥酥盯我,是想要問問題嗎?”
時亦羽點頭,“對,爸爸太好奇了。”
時念坐正,“好啦,你問吧。”
時亦羽迫不及待地問道,“可以告訴爸爸,你昨天在爺爺那裡念的詩歌,是誰教你的嗎?”
“可萊斯呀,他教我的,他總是在念這個。”
時念經常和可萊斯一起玩,可萊斯抱著他時嘴裡就會念著這首詩,他也跟著學會了。
可萊斯?
時亦羽愣了許久,僵硬地坐在原地,眼中含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庫德裡安推了推他,追問道:“老大,為什麼可萊斯會知道這個?”
鬱路寒看出時亦羽狀態不太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阿羽?”
時亦羽驟然回神,眼中有幾分慌亂,“嗯……可能是可萊斯在我母親身邊待了一段時間,體內的自動學習能力複刻了這首詩。”
醫生滿臉狐疑,“真的?”
在時亦羽用上“可能”這兩個字時,醫生就不是很相信他了。
鬱路寒看了看眉眼低垂的時亦羽,“對,就是這樣。對了,你那邊給念念做的藥怎麼樣了?”
“已經做好了。”醫生看出他們不想回答這件事,也不再逼問,“我去給你們拿。”
在話題來到時念的藥時,小Omega就悶悶不樂地縮成一小團,靠在時亦羽身上,目光跟隨著醫生的腳步。
在看見醫生拿出滿滿一大袋子藥劑時,時念不爭氣地紅了眼圈,小嘴委屈地撅著,水霧彌漫在眼中。
庫德裡安捏了捏他嘟起的嘴巴,時念立刻扭頭紮進時亦羽懷中,將自己藏起來。
庫德裡安搖了搖袋子,裡麵的玻璃藥劑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小念念,現在彆哭,快點把眼淚憋回去。”
時念抬頭看他,目光中有些希冀。
難道他可以不喝苦苦的藥了嗎?
“等會兒喝的時候再哭。”庫德裡安冷酷無情的話紮傷了時念的心,他萬分體貼地說道,“萬一等會兒沒眼淚了該怎麼辦,聽話,現在還不到哭的時候。”
時念:“……”
一時之間,時念被這句話震驚得沒反應過來。
庫德裡安拿出一支粉紅色的藥劑,遞到呆呆愣愣的時念麵前,“反正你今天要喝一支,來,現在喝了吧。”
時念:QAQ!
這個大人好過分啊!
時念確實從小就開始喝各種藥,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輕鬆接受那些苦味,相反的事,他每次喝藥都會非常抗拒,有時甚至會吐。
“父親,不要藥藥。”時念求助般看向鬱路寒,可憐兮兮地展開手,“要抱抱。”
鬱路寒最是心疼他,下意識就想伸手把他抱過來,可下一秒他就被時亦羽用手肘撞了撞。
時亦羽抱住時念,把他固定在自己膝上,不讓他掙紮著去鬱路寒那裡,“不可以哦小玫瑰,先把藥喝了再讓你父親抱你。”
有時亦羽在,鬱路寒隻好給時念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沒辦法,時念隻能邊抽泣著邊拿過醫生手中的藥劑。
粉色的藥劑乍一看特彆好看,但時念知道那一定是假象,再甜美的顏色也無法掩蓋它苦澀的味道。
“不苦……不苦……”
時念給自己洗腦,視死如歸一般仰頭喝下藥劑。
但意料中的苦味並沒有來到,反而使膩人的草莓甜味在嘴中蔓延開來。
時念眼睛亮了亮,吧唧吧唧嘴,驚喜地扭頭看時亦羽,“爸爸,是草莓味的!”
時亦羽顯然是早就知道,細心地伸手擦拭他嘴角的藥水,“好喝吧,這個是醫生叔叔特地給你做的,還有藍莓、蘋果味的。”
時念意外地看向醫生,萬萬沒想到那麼欠欠的醫生會那麼好。
他從時亦羽膝蓋上下去,一把抱住醫生的腿,笑嘻嘻地仰頭看著他,“謝謝酥酥,酥酥真好。”
“不覺得我是壞叔叔了?”庫德裡安笑著捏捏他的小鼻子,“喝你的藥去,不苦也就不會再哭了吧?”
時念撥浪鼓般地晃動腦袋,“不苦,不哭。”
鬱路寒攬著時亦羽,看著時念和醫生,感歎道:“他竟然也會有這麼細心的時候。”
時亦羽表示讚同:“我也沒想到。”
他和醫生是多年老同學,對他也有一定了解,深深熟悉他寡淡無情的性子。
庫德裡安是醫學研究者,不算是一個稱職的醫生,因為他對生命沒有最基本的敬畏,在他看來,一條活生生的人還不如死去的大體老師重要。
這也是為什麼他很少出手救治彆人。
時亦羽確實沒想到庫德裡安會和時念這個小蘿卜頭相處得這麼融洽。
如今時念的藥已經做好了,時亦羽打算在下午下班時帶時念回家。
時念在知道要回家後表現得依依不舍,拉著庫德裡安囑咐道:“酥酥也要小心哦,你的兔兔凶,它踹,痛!”
“……我並不覺得我也會被一隻兔子欺負。”庫德裡安客觀地說道,可在看見時念擔憂的目光時,改口道,“嘖,知道了,我會小心。”
時念離開前和他認識的所有研究員酥酥都做了道彆,其中奕黎表現得尤為不舍。
偶然一次奕黎趁著時亦羽不注意偷偷吃東西被時念發現,他直接給了時念半袋子薯片,時念很高興地跟著他一起偷偷吃。
自此以後兩人算是看對了眼。
時念在被兔子欺負後,那隻兔子就給了奕黎,現在跟著奕黎做各種研究。
奕黎的實驗台上除了記載了數據的紙張還有智腦,最多的是各種各樣的小零食,薯條、麵包、果乾……宛若開雜貨鋪的。
在得知時念要離開後,奕黎緊緊抱著他,嗓音低落,“你走了我該怎麼辦啊?要不,你把我也帶走吧,我不想上班。”
時念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奕黎就先否定了這個提議,“不行不行,老大是你爸,我去你家完全是羊入虎口,天天看見他,我會猝死的。”
時念不解,“奕黎,怕爸爸?”
“他是我老師啊。”奕黎生無可戀地趴在時念小小的肩膀上,“我當初在維斯特上大學部,學的是宇宙空間學,老大就是教我的教授,也是我的導師。”
被時亦羽支配的恐懼已經深深刻在奕黎的內心,再加上現在還在時亦羽手底下做事,奕黎平時都是繞著時亦羽走。
“等你上大學部,選我做你的教授。”奕黎淋了雨,選擇給時念打傘,“到時候我一定不讓你連夜趕論文,畢業答辯的時候,我幫你罵他們。”
在奕黎看來,時念長大後一定會進入維斯特學院,他大學部時也一定會選擇阿普蘇的專業。
想了想,奕黎接著補充,“當然,前提是答辯教授裡沒有你爸,不然他會抽我的。”
時念:“……”
看得出奕黎真的很怕時亦羽。
阿普蘇的研究員,尤其是高級彆研究員都被強製性去維斯特做教授,每周都要派個人去教學生。
奕黎是幾個S級研究員中資曆最少的,自然總被前輩派去維斯特出苦力。
這種情況多半還要持續幾十年,說不定等時念上大學,奕黎還在維斯特當教授。
時念連幼兒園都沒上,大學時要跟的老師就已經有人選了。
時念很樂意和奕黎在一起玩,笑著答應,“好呀。”
奕黎把他私藏的小零食全都堆在時念麵前,熱情地招呼著他吃。
可今天時念看見那些零食,無端想起爺爺。
時念盯著零食看了一會兒,起身往外走,“我去和爺爺說再見,奕黎再見哦。”
奕黎嚼著薯片,朝他揮揮手。
長長的走廊內總是會有人走動,但每個人在經過鐘老的研究室時都會下意識放輕腳步,神色倉皇地踮著腳遠離。
一頭紅棕色頭發的Alpha躡手躡腳地從鐘老門前經過,迎麵看見時念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急忙朝他擺手,誇張地做口型。
彆過來!
時念認出他,笑著打了聲招呼,“維恩酥酥好~”
維恩是武器裝備係的S級研究員,紅棕色的頭發亂糟糟地四處翹起,白色的實驗服被炸得東破一塊西破一塊,看起來十分不修邊幅。
再看他偷偷摸摸的動作,說他是進阿普蘇偷東西的都有人信。
維恩一聽他出聲,立刻神經兮兮地看了眼鐘老的門,連忙把手壓在嘴唇上,“噓噓噓!”
時念:?
時念不明所以地看看他,繞過他敲了敲鐘老的門,清脆地喊:“爺爺,我來看你啦。”
維恩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神色大變,一個箭步衝到時念身邊,雙手放在他的腋下,舉起時念拔腿就跑。
時念一臉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咳咳!維恩!”
鐘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老年人氣短身體虛,聲音也不大,卻讓維恩當場停下腳步。
時念能感覺到維恩的身體變得十分僵硬,疑惑地抬頭看他,“酥酥?”
維恩按下他的小腦袋,藏在自己懷裡。
麵對著鐘老,他擺出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做了幾下深呼吸,擠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爺子,您還醒著啊,我尋思著您還在睡午覺呢。”
鐘老那隻機械眼轉動了一下,看了眼他懷中的時念,“孩子放下,你可以滾了。”
“這、這孩子是塔主家的,老爺子啊,要不你罵我吧,不能對著孩子發脾氣啊。”維恩抱著時念後退一步,企圖掙紮一番,“孩子不禁罵,會哭的。”
鐘老的脾氣很差,這是所有研究員有目共睹的,維恩也經常被他罵,可不忍心時念也被罵。
“爺爺好,不罵我的。”時念聽到這話立刻為鐘老說話。
他掙紮著從維恩手底下救出他的小腦袋,好不容易才能扭著脖子看見鐘老,立刻喜笑顏開地叫道:“爺爺~”
令維恩沒想到的是,鐘老一向緊鎖的眉頭瞬間舒展開,臉上換上慈愛的笑意,“欸,爺爺的乖乖啊。”
維恩的表情瞬間凝固,忍不住猜測,世界要毀滅了嗎,不然他為什麼會看見鐘老笑了?
時念和鐘老的爺孫情深直接讓維恩懷疑人生。
鐘老把時念從維恩身上抱走,順便敲了敲他的腦門,用著他一貫的刻薄語氣說道:“淨不做聰明事的蠢貨。”
維恩被敲了腦門也還是愣愣的,詭異地從這話裡感覺到了一絲親切感。
很好,這個世界還是真實的。
目送著鐘老和時念去了實驗室內,維恩久久沒回過神,在門口站了許久,確定裡麵沒聽到小孩子的哭聲才猶猶豫豫地離開。
時念知道爺爺年紀大了,沒在他懷裡待太久就表示要自己下來走路。
等鐘老放下他,他就用白嫩的小手牽著老人家蒼老的手。
“爺爺,你不可以吃那些零食哦。”時念黑色的眼眸中含著對老人家的關切,“過期的食物,都不可以吃。”
鐘老心疼地揉揉他的腦袋,“爺爺沒吃,對不起啊乖乖,爺爺不知道零食都過期了。”
時念搖了搖腦袋,笑著說:“沒事啊爺爺,下次,父親買慕斯蛋糕,我給你啊,可好吃了。”
鐘老含笑地看著他,“好,爺爺等你來。”
時念笑著點頭,下一秒,他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小房間裡走了出來。
達尼爾瞥了他一眼,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小Omega長得白白嫩嫩的,乖乖牽著長輩的手,連聲音裡都透著香甜的奶味,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眸中盛滿笑意,臉上笑出兩個小酒窩。
用人類的詞來描述,就是一個可愛的幼崽。
但達尼爾看了看時念纖細的胳膊腿,還有那一戳就倒的弱小體格,給出他的評價,“……一個弱到可憐的幼崽。”
時念太矮了,需要仰著脖子才能看清達尼爾的半張臉,他隻看了一眼就驚喜地喊道:“呀,是可萊斯!”
達尼爾看著這個小幼崽噔噔噔跑到他身邊,伸開手抱住了他的長腿,仰著腦袋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時念的眼睛非常好看,又大又圓,長長的睫羽濃密漆黑,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自己時滿眼都是喜愛。
達尼爾感受到扒在自己腿上那一點輕飄飄的感覺,軟乎乎的,無端讓人聯想到棉花糖這種甜膩柔軟的食物。
他愣神了一會兒,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淡漠的姿態,“走開,我不是什麼可萊斯,你認錯人了。”
時念疑惑地後退一步,踮著腳尖看達尼爾的臉,又用細細感受了一下對方的精神力,又啪嘰一下扒在達尼爾的腿上,“是可萊斯呀,就是可萊斯,沒認錯。”
除了時亦羽、鬱路寒和鬱辰外,時念最熟悉的就是可萊斯的精神力波動。
可萊斯的波動最為特彆,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樣,有非常大的差彆,時念可謂是記憶尤深,不可能會認錯。
時念不懂為什麼今天的可萊斯對他好冷漠,也不來和他親親貼貼,明明他和可萊斯的關係那麼好。
從來沒被可萊斯冷待的時念失落壞了,他的手死死抓著達尼爾的衣服,水潤的大眼睛含著委屈瞅著對方。
達尼爾:“……你真認錯了。”
時念堅定他的判斷,軟軟的語調裡全是犟性,“就是可萊斯,我沒認錯。”
眼見小幼崽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眼圈也紅了大半,怕是達尼爾再否認一句,他就要當場哭出來。
達尼爾龐大的數據庫給他計算出各種應對這個場景的方法。
包括不限於推開這個幼崽、吼他、大聲斥責他,讓他哪裡涼快待哪裡去,全部被達尼爾否決。
一大一小麵麵相覷,都不肯退讓半步。
鐘老看了他們一會兒,笑著拉過時念放在達尼爾衣服上的手,“乖乖聽話,到爺爺這兒來。”
時念猶豫地看了眼達尼爾,跟著鐘老走到一邊。
鐘老看了眼達尼爾,又轉向看著時念,“乖乖啊,你怎麼知道他是可萊斯啊,可萊斯好像不長這樣吧?”
事實上鐘老壓根沒見過可萊斯,他這麼說完全是為了套時念的話。
時念認真地回答,“有一點點不一樣,但就是可萊斯,那個……那個波是一樣的,騙不了我,就是可萊斯。”
時念隻偶爾聽時亦羽說起過精神力波動這個專有名詞,可他隻有一點點模糊記憶,就這樣含糊著說出來。
鐘老語氣溫和,“乖乖想說的是精神力波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