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書絲毫沒有手下留情,永遠卡在他們能夠承受的極限上,雖然格外欣賞和喜歡南柚一次次咬牙爬起來的堅強和韌勁,但該布置下去的任務,絲毫不比穆祀少,兩個人忙得跟陀螺似的,轉完了又轉,在這樣高強度的訓練之下,南柚的修為突飛猛進。
她的天賦本就在頂尖之列,再加上塵書的指點,穆祀的陪練,現在已經達到了千年前流熙的水準。
而那是她大哥哥苦修數千年才有的結果。
在她這裡,一千年不到的時間,就已經達成了。
這樣的進步,不可謂不嚇人。
這日一早,塵書在看到南柚的展示的招式之後,破天荒的點頭誇獎了一句。
她的年歲到底擺著,整個人都有些繃不住,尾巴都要搖起來。
結果下午,塵書點了點穆祀,道:“去,壓製修為到千年前,與你師妹打一場。”
塵書在一邊盯著,穆祀沒敢偷偷放水,兩人你一招我一招的對決,局勢瞬息萬變,十分凶險。
在第一百招的時候,南柚開始落入下風。
第三百回合,她手腕上的長鞭被穆祀捉住,順勢一扯,她整個人在空中劃出一道纖細的力道弧線。
勝負一分,兩人在塵書麵前站定。
“右右,三百招之內,你師兄未曾對你使用重瞳之力,他還留有餘地,而這,僅僅是他千年前的修為和成就。”塵書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如今的形勢下,我們隻能朝前看。隻有看著遠方的路,才能一直不回頭。”
南柚臉上的笑早就已經消失,她盯著自己的腳尖,連著點了幾下頭,小雞啄米一樣。
“今日到此為止,這段時間你們兩個辛苦了,休息半日吧,明日再來。”塵書乾燥的手掌落在南柚的發頂,安撫一樣地輕觸了下,道。
南柚抱著自己的長鞭,在一邊的樹下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穆祀收了劍,就見庭院的石桌上,不知從哪弄出來一壇美酒的塵書朝他招了兩下手。
他看了眼南柚,想了想,幾步走到石桌前坐下。
昔日的少年鋒芒淡下去,變得成熟,內斂,像一壇深埋在泥土裡的酒,終於摒除的雜質,開始散發芳香,純粹,醉人。
“行了,彆看了,回神。”塵書沒好氣地道:“右右也不是小姑娘了,這點情緒,她自己能消化掉的。”
“她已經很努力了。”穆祀禁不住皺眉,道:“她來的時候,基礎太薄弱了,千年的時間,能有這樣的進步,就算以她的天賦,也必然在暗地裡吃了不少的苦。其實,以她的性格,今日就算不來這一出,她也不會放任自己迷失的。”
“是啊。”塵書抿了一口酒,緩緩陳述事實:“或許十天,或許半月,讓她開心開心,其實也什麼不可以。”
“隻是這段時日,她明明可以拿去做更多的事。”
說話間,南柚將鞭子纏在手腕上,足尖一點,像一隻靈巧的燕,幾下消失在院子裡。
穆祀放下手中的酒盞,想了想,怎麼也不放心,他起身,道:“我去看看。”
南柚回到了山腰上的院子。
這千年裡麵,其實她不常有時間來這裡歇息。很多時候,她晝夜不分,閉關和修煉,都在後山。
孚祗和長奎留在院子裡,他們雖然是南柚的從侍,但顯然,塵書不會像指點南柚和穆祀一樣指點他們。
正午的太陽光分成千萬縷散下來,院門敞開著,每一筆都像是古畫的輪廓。
院子裡,清雋的男子捧著書卷,似有所感想要抬眸,一股力道就像是炮彈一樣地衝到了懷裡,他蹙了下眉,揉了下小姑娘的發頂,聲音裡有些責怪的意味:“怎麼突然撞上來。”
他頓了頓,又問:“疼不疼?”
南柚點了點頭,又搖頭,手就是不撒開,她憋著聲音,悶聲悶氣地問:“長奎在嗎?”
“他才出門,去換東西了。”
聽到隻有他一個人,南柚的身體鬆了下來,也徹底繃不住了,她嘴癟了癟,眼淚立刻流到唇瓣上。
這是第一次,她成年之後哭鼻子。
她哽咽,也不是那種梨花帶雨不出聲的默默流淚,她一邊淌眼淚,還得一邊跟他訴苦,一句話恨不得要拆分成好幾段。
孚祗靜靜地聽著,他伸手,哄小孩一樣的上下輕撫她的脊背,她說一句,他就應一句,附和著她語無倫次的念叨和難過。
他知道,這一千年,她太累了。
哭累了,南柚的手也像是藤蔓一樣的纏在孚祗的腰身上,她抽抽噎噎地提醒:“讓我睡三個時辰,就三個時辰,天黑之前,把我叫起來,我晚上還要去練劍法。”
孚祗撫了撫她散下來的長發,極溫柔地嗯了一聲,道:“臣記下了。”
跟著南柚來的穆祀,整個人沉浸在碎金光芒中,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
一千年的朝夕相處,同吃同住,她的心事,她的崩潰,還是一如既往,屬於另一個人。
穆祀閉了下眼。
心一下接一下地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