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穆祀傷口處理好之後的第一句話,聲音裡還帶著未平息的疼痛顫意,他道:“右右。”
南柚低低地應他:“我在。”
穆祀於是很淺地扯動了下唇角,仿佛得了她一句承諾似的,輕輕地點了下頭。
他側首,再也支撐不住一般昏睡過去。
他想,她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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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南允和流鈺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了。
除此之外,還站著神色冷淡的明霏。
一貫溫和如水的流鈺難得現出一點點外露的怒意。
先前在林中,南柚和狻猊上去幫忙,流鈺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他飛身逼近,還未徹底進入戰圈,就被不知從何處出現的明霏一個手刀砍在後頸強行劈暈了過去。
南允自知自己這實力,上去隻有拖後腿的份,在外麵乾看著急得乾跳腳。
明霏第一次見流鈺如此生氣,直到此時,她才皺著眉,說了第一句話:“你上去,會受傷。”
“天族的內部事,我不想插手。”
流鈺生了一副好麵貌,就連生氣的樣子也顯得清潤,透著書生的儒雅味道,隻有從聲音中的生硬意味中,才能窺見他的真實情緒:“還望女君下次,離我遠些。我的事情,我的想法,與女君無關。”
這話算是極重了。
明霏並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多管閒事的人,幾次跟著流鈺,不過因為他長得太對自己胃口,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自己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厚著臉皮接近,她冷冷蹙眉,紅唇微動,但一句話也未說,轉身便走了。
方才的對弈中,狻猊受了些皮肉傷,這時候正享受著荼鼠的噓寒問暖,舒服得眼睛眯得隻剩一條縫,恨不得再去找那幾個老頭乾上一架,他圍觀了全程,對流鈺道:“很好。這次之後,她不會再來了。”
流鈺起身,將南柚上下看了一遍,問:“可有受傷?”
“我沒事。”
南柚勉強笑了一下,又跟他們說了幾句話,在那名仙娥的注視下,三人心有靈犀,很快就各自回了各自的住處。
夜裡,繁星點綴在黑幕上,星星點點閃著熒光,皎潔的月色如水,如輕紗般籠罩在房簷下,琉璃瓦上,還有庭院月桂的每一片樹葉上。
南柚沐浴完,換上了乾淨的衣裙,頭發隻用一根木簪鬆鬆地挽著,渾身都透著一股好聞的鬆香味。
孚祗自柔和的橘光中無聲無息現出身形,在少女無聲的注視下,他手掌平伸,一棵被磅礴靈力封存了的靈芝輪廓就被月色勾勒出來。
南柚用手指勾了勾靈芝的柄,它咕嚕一下滾動半圈,沒了動靜。
她將手中的古籍放下,裙角蹭在石座邊緣,聲音帶著些微的笑意:“清漾是不是嘴都氣歪了?可惜,我沒能看到。”
孚祗目光停留在她瑩白的小臉上,半晌,輕輕頷首,道:“是很氣。”
南柚果然很開心,將放在一邊的書拍得嘩嘩響,孩童般的稚氣。
鬨完之後,她湊過去,拉著他的衣袖,問:“我一直針對她,是不是很壞?”
孚祗聲音好聽得像是叫人在眩暈邊緣沉淪的醇酒,他道:“姑娘很善良。”
南柚伸手,虛虛地捂了捂臉,道:“你心偏得沒邊了,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孚祗無聲沉默,不知該如何作答。
南柚突然抬眸,眼睛亮晶晶的,她道:“穆祀今日,跟我說對不起了。”
孚祗聽到了。
穆祀還說,讓南柚再給他一次機會。
再信他一回。
“姑娘如何想的?”孚祗垂著眸,問。
南柚搖頭,道:“其實我早就不怪他了,他有自己的苦衷。”
“姑娘想嫁給太子嗎?”
涼夜,古燈下,月影正當空。
南柚偷偷看了他一眼,長發在肩後晃了晃,她沉默許久,道:“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跟他是會綁在一起的。從前,無所謂想與不想,但能接受。”
從前的穆小四成了穆祀,現在的穆祀回到穆小四。
她卻連接受也接受不了了。
孚祗眼中的墨色有一瞬間的失控逸散,頭頂的月桂樹暴漲,但又在極短的瞬間恢複了平衡。
未融合記憶前,他想,等她坐上少君之位,等她成親出嫁。
他要看著她過得很好。
融合記憶之後,成親這個字眼,格外能刺激他。
那是他永遠也沒能對她說出的字眼。
孚祗手掌微微握了握,眼睛閉了一下,聲音清潤理智,半分不亂:“如此,在少君禮後,即可準備成親禮。”
南柚騰的從石椅上站起來。
她的手腕上,一根纖細的紅綢帶靈蛇一樣遊曳,從她的手腕,係到他好看的食指上。
兩相對視,小姑娘的眼睛裡,星光格外的璀璨。
她嘴角往上翹了翹,看著連接在兩人之間的綢帶,聲音提高了些:“你再說。”
相思綢。
隻會纏在心心相係的兩人身上。
這是她原本準備送給星主和流枘的,但陰差陽錯之下,在空間戒中留了下來。
“孚小祗,我怎麼從前就沒發現,你還有嘴硬這一項本事呢。”
南柚湊近他,笑吟吟地問:“是不是喜歡我很久了?”
一句話,像是勾起了十分久遠的回憶。
孚祗驀的閉了下眼,不敢讓她看見那些晦暗的,濃重得能將人壓垮的情緒。
因為確實是。
喜歡很久了。
太久了。
久到過了無數歲月,數個輪回,久到神宮的海變成了小湖泊,久到那棵不開花的鐵樹都有了伴侶。
他才終於再次。
等來她一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