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界, 少君的繼任典禮,是除帝王登基,帝後大婚之外最莊重盛大的場合。
雖然時間倉促, 但該注意的地方,該準備的細節,一處也不曾落下和怠慢。
晨起, 天邊堆疊的烏雲徐徐展開,像一朵朵顏色獨特, 含苞待放的綿柔花朵。在綻放的過程中, 顏色開始蛻變, 從悶紫,到烏青, 再到雪一樣的堆白, 而後,一束晨光破開天穹,照落在肅穆宮殿的琉璃磚瓦上, 撒在才抖著身軀破土的嫩芽上。
平素進不來內院的嬤嬤和女使在昭芙院中來回穿梭, 或端著盆,或捧著錦緞和珠釵, 場麵熱鬨,透著喜氣。
流枘和星主都在房裡坐著。
端坐在銅鏡前的少女身段窈窕, 徹底長開了, 眉眼精致, 略施薄粉,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一顰一笑,穠麗無雙。
星主看著女使們來回忙碌, 眼神中,難掩感慨。
流枘坐不住,上前接過了雲姑的活,用小巧的銀梳一點點地順著發根梳到發尾,她聲音輕柔,有些感慨:“感覺一眨眼,我們的右右就長大了。”
南柚不能回頭,但對著鏡麵揚了揚唇角。
“母親對右右的疼愛,不會因為腹中的這個孩子,減少半分。”流枘身為母親,心思細膩些,雖然下令不準南柚出門,但她若真想知道,不說能夠隱匿氣息的鉤蛇,就是她身邊那個修為比肩穆祀,越發測不出深淺的孚祗,都能夠輕而易舉的突破重重障礙,將她想知道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告訴她。
南柚低頭,沉默了片刻,而後輕聲道:“我知道。”
雲姑在此時,雙手捧著一根金黃雲綬上前,星主在女使將為南柚佩戴上時,適時起身,揮退了左右,道:“我來。”
南柚站起身,她今日著盛裝,莊重的紅與象征權勢的少君冕服曳地,長長的拖尾由兩名女使捧著,朱唇殷紅,眼尾處描著水浪一樣的波紋,一個字不說,不怒自威。
父女兩麵對麵站著,四目相對,星主開口:“今日一過,你就是大人了,之後的道路,負重而行,父君和母親,再幫不了你什麼。”
南柚小臉嚴肅,她輕輕頷首,頭上的珠釵步搖跟著晃動。
星主低身,為她披上了雲綬。
“瞧瞧,多好看。”他上下打量了遍南柚的妝容,欣慰道:“等下父君牽你上星台,受群臣禮拜。”
星主伸手,牽了流枘的手,另一邊,牽住了南柚,他道:“方才的官方話,不可儘信,日後受了什麼委屈,隻要父君還在,儘管回來,父君為你撐腰。”
他身為父親,身為君王,神經粗些,不如流枘觀察入微,很多時候,也不能向流枘一樣直白的將自己的袒護表露出來。
就比如昨夜。
分明心中已有決斷,斷不可能更改,卻還是要按捺著性子聽那群人爭論言說。
從前還好,南柚年齡小,他寵著縱著上了天,彆人也不會說什麼,可隨著她成長,漸漸嶄露頭角,甚至接管內政,父親對女兒的愛裡,開始有了顧慮,有了期盼,有了嚴苛,那是一種複雜的轉變過程。
那是一種責任的交替,權力的更迭,有些時候,有些場合,兩人的身份,已經不純粹是父女,而是君臣。
而其實,整座王宮裡,人人都知道。
最疼姑娘的,不是夫人,而是王君。
星主親自執筆,在南柚光潔的額心,點了一顆赤色正紅。
“願吾兒,四海歸順,萬民臣服。”
南柚閉著眼,聽到雲姑提醒時辰到了的聲音。
她被星主牽著,穿過昭芙院,經過門前柳,穿過曲亭回廊,身後是十二個女使,排成兩列。
旭日東升,這是一個難得的豔陽天,氣溫有所回轉。
是金烏已經到了王宮的緣故吧,南柚心想。
之後的三個時辰,她一直站著,各種繁瑣的儀式一項接一項的來,根本沒有歇氣的時候。
昭芙院,巨柳最高處,少年麵目清雋,眉眼溫柔,身後是無數根柳枝湧動起的綠色浪潮。
透過重重的宮牆,蒼天的巨木和無數重禁製結界,他的目光,始終隨著少女的身姿挪動。
直到她居高臨下,坐在少君的琉璃蟠龍椅上。
下麵的參拜聲直衝雲霄。
孚祗嘴角往上提了提,眼裡現出溫潤清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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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儀式,結束的時候,已經是用晚膳的時間,來自四海八荒的來客,都已經陸陸續續在殿內入座。
南柚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回到昭芙院換身衣裳。
穿戴整齊後,還有些時間,南柚揮退了左右伺候的女使。
南柚轉了轉酸痛的脖頸,道:“孚祗,過來替我摁摁肩,我疼死了。”
命令的字眼,撒嬌耍賴的語氣。
孚祗走近,骨節分明的長指才落在她的肩上,就見她仰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轉過頭來,與他對視。
就知道會是這樣。
孚祗撐不住,最先挪開了視線。
哪怕是這樣帶著逃避性的一個動作,在他身上,也顯得格外溫潤惹眼。
“你皮膚真好。”南柚笑吟吟地湊近他,誇獎道。
孚祗原本想說姑娘的皮膚也好。
想了想。
沒敢說。
怕她勝負欲出來,再次要求比一比。
他沉默的樣子也十分好看。
南柚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突然很認真地問:“可以親一下嗎?”
孚祗眼裡的山河崩塌,水流逆轉。
他是真的招架不住南柚。
她總是能用一種十分順其自然的口吻,說一些引人遐想的風月話。
他不說話,南柚眼波流轉,裡頭星光熠熠,她歪著頭,笑道:“不說話,就是可以的意思?”
孚祗垂著眸,自然落在衣側的手指微微握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