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棠垂目看向自己的手，良久，她微咬下唇，慢慢將手收了回來，拉開抽屜，倒扣著放進最裡麵的角落，合上抽屜。
***
下午，七班體育課。
盛夏的蟬鳴隨著秋天的到來悄然遠去，天朗氣清，吹拂著迎麵而來的舒適的風，七班同學們列隊站在操場上。
程湛兮負手而立。
報數完畢。
體委吳鵬道：“報告！七班應到50人，實到49人，1人請假。”
程湛兮懶洋洋地眯著眼，道：“好，歸隊。”
吳鵬站到最後一排裡。
程湛兮抬頭看了看今天不算曬人的太陽，說：“你們想學點兒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學什麼？”
程湛兮迎著同學們疑惑的眼神，挑了挑眉，道：“比如說跳舞。”
所有同學集體：“啊？”
有幾個同學下巴快掉下來。
外向開朗的童菲菲道：“颯老師，你不會想讓我們成團出道吧？什麼時候公演？需要安排投票嗎？”
今年上半年爆了兩款選秀節目，節目形式是練習生集中訓練，經曆公演，最後憑借人氣出道，一時間“C位出道”“pick”成為耳熟能詳的熱詞，在年輕人裡更是風靡不已。
程湛兮一隻手托著下巴，思索片刻，道：“如果你們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啊，現在還在商量階段，大家各抒己見，有問題舉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女生先舉手。
程湛兮：“你說。”
“什麼形式的舞蹈？”
“大家都能學會的舞蹈，待會兒我先會跳給你們看。”
學生們興奮地：“哇。”
程湛兮示意大家安靜，下一位女生發言：“沒有舞蹈功底也行嗎？”
“行，咱們大部分人跳舞是為了鍛煉身體，不需要跳得很好看很標準。”程湛兮眨眨眼睛，說了一個女生們最在乎的好處，“可以減肥哦。”
女生們不管高矮胖瘦全都兩眼放光，竊竊私語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關於程湛兮的身材，她們私底下討論好多次了，上次程老師穿了件白T，那天風大，輕薄的衣料貼在身上，她們好像看到了隱約的腹肌輪廓，手臂的肌肉線條更是肉眼可見，腿長腰細，天生的衣架子，比起那種瘦竹竿、筷子腿，這種才是大部分女生夢寐以求的身材。
男生裡也有躍躍欲試的。
這時一個男生支支吾吾地道：“老師，你教的不會是那種很……妖嬈的吧？”
程湛兮點著下巴道：“男生不可以跳妖嬈的舞蹈嗎？還是說你們害怕彆人異樣的眼光？”她正色道，“沒人規定男生不可以妖嬈，女生不可以帥氣，你們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
男生並沒有被說服，其餘的男同學表情也有點猶豫。
程湛兮：“待會你們看完，可以自主選擇要不要和我學，不強製，不想跳的可以繼續打籃球、踢足球，我還是那句話，目的是鍛煉身體，不是一定要跳舞。”
陸續又有問題。
程湛兮一一回答完畢，把帶來的小型藍牙音箱放在地上，用手機連上。
……
操場其他上體育課的班級跑步的跑步、打球的打球、買零食的買零食、休息的休息，忽然聽到不遠處爆發陣陣驚歎。
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坐在升旗台旁邊的台階上，眯著眼睛往人頭攢動的地方看。
“那兒乾嗎呢？”
“不知道。”答話的男生喝了口水，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上體育課呢吧。”
“廢特麼話！”一開始說話的男生揚手照著他腦袋來了一下，“不上體育課難道上音樂課嗎？”
“你們先彆說話！”另一個學生豎著耳朵聽了聽，“好像真有音樂。”
第一個說話的男生支使喝水的那個，從鼻子裡哼哼出兩句話，懶聲說：“看看去，乾嗎呢。”
喝水的男生把水瓶丟給同學，往不遠處烏壓壓的一片人頭走去。
七班學生本來是排隊站好的，但很快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圍觀的其他班學生，於是他們自發地圍成了一個圈，占據了最佳觀賞位置。
喝水的男生去了幾分鐘回來，整張臉興奮得發紅，說：“有人在跳舞！”
“孩子太可憐了，長這麼大沒見過跳舞。”有人愛憐地胡嚕他的頭。
“不是不是！”喝水男同學連忙道，“有個老師在跳舞！”
“男的女的？”
“女的。”
“是這種舞嗎？”那夥男生裡有個站起來，極為妖嬈地扭了一下腰肢，一手叉腰，兩腿交叉走了幾步，引得其他男生大笑。
“不是不是！”喝水的男同學反駁得更激動了，“是和文哥跳的一樣的舞。”他絞儘腦汁，終於從自己貧瘠的大腦裡搜刮出一個形容詞，“哐哐哐的那種！”
他仿佛還處在方才的震撼中，眼神發直道：“這哥們，呸，這老師帥得我腿軟。”
……
全程觀賞的七班同學已經看傻了。
程湛兮剛跳完一支勁舞，臉頰因為劇烈的運動而泛紅，她輕輕地喘著氣，緩了幾秒鐘，走到旁邊拿起手機，把音樂關了。
她轉過身來，奇怪：“你們怎麼不說話？”
童菲菲的臉比劇烈運動過後的程湛兮還要紅，眼神狂熱，整個就是迷妹本妹，忽然捧著臉“啊”的尖叫了一聲。
這一下仿佛傳染病似的，一下子蔓延到班上的女生群體，網絡時代，追星女孩彆的不會，尖叫一個比一個會，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瞬間淹沒了程湛兮。
男生們相對來說表現得內斂一些，隻是緊緊握著拳頭，在彼此的眼神中尋找共鳴。
整個操場變成了土撥鼠開會現場，其餘學生紛紛投來好奇和打量的目光。
程湛兮：“Stop！”
程湛兮：“光叫是學不會舞蹈的，你們想不想學？”
全體同學大聲道：“想！”
十幾歲的高中生記憶力還在高峰期，學什麼都快，肢體也相對柔軟，程湛兮開了音樂，先帶著跳了一遍，有個大概印象，再把有舞蹈功底的學生挑出來，讓他們站在其他同學前麵，她自己則站在最前麵。
“我們現在開始拆解動作。”
想在一節課甚至幾節課內學會一支舞是不現實的，而且這支舞的難度不算低，但正如程湛兮所說，鍛煉為主，跳得好不好標不標準不重要，畢竟不要出道。反而是學生們的熱情比較高，想儘量把動作做得更準一些，想和程湛兮一樣跳得有力道，哐哐哐帥到炸裂！
剛開始總是最有熱情的。
“颯老師，你看我這樣對嗎？”
“颯老師……”
“颯老師……”
程湛兮在學生隊伍裡忙碌穿梭，其他班的學生在圍觀激情吃瓜，交流得熱火朝天。
“這個老師是誰啊？為什麼沒有見過？”
“咱學校那麼多老師，沒見過的多了去了。”
“可她是個女的，咱學校有幾個女體育老師？”
“啊啊啊啊啊她不會就是那個——”
“騎機車那個！”
“對！就是她！”
“她在乾嗎？”
“好像是教大家跳舞？”
“靠！我怎麼就沒有遇到這樣的體育老師！”
……
下課鈴響的時候，七班的學生們愣了一下。
“怎麼這麼快就下課了？”
“我還有好幾個動作不會呢。”
“啊？你隻有幾個動作不會，我才隻會幾個動作！”
“哈哈哈哈哈哈。”
程湛兮沒再讓同學列隊，而是直接道：“解散！”
“颯老師再見。”
“颯同學再見。”
“颯老師下節課還練嗎？”
“練啊，練到你們不想練為止。”
“哈哈哈哈哈隻要你帶著我們，我們不會不想練的。”
“你們到底是喜歡跳舞還是喜歡我？”
“都喜歡，程老師最棒。”
“你也很棒。”程湛兮舉起手，彎腰和說話的女生擊了下掌。
學生們嘻嘻哈哈地耍貧嘴，一個接一個的都走了，班長和體委吳鵬還留在原地。
七班的班長叫李嵐，紮著馬尾，校服整潔，白白淨淨，一個從頭到腳寫著認真和優秀的女孩子，她的優秀和於舟不一樣，於舟是單親家庭，爸爸意外去世，和媽媽相依為命，是沉默安靜的乖學生，遇事會膽怯，才會被上次那個男生家長一汙蔑就不敢抬頭。
李嵐積極外向，認真負責，維護班集體，一看就是和睦家庭的孩子。
程湛兮把礦泉水瓶的瓶蓋擰緊，溫和笑道：“有話要和我說嗎？”
李嵐說：“對。”她開門見山道，“是這樣的程老師，下個月底學校要舉辦秋季運動會，一中的傳統是開幕式走方陣的時候，每個班級要有一個才藝表演。”
程湛兮揚了揚眉。
她今天才聽說，程湛兮露出感興趣的神情，示意她接著說。
李嵐：“您不是教我們跳舞嗎？所以我們想要不要今年我們班表演這個舞蹈。”
程湛兮能從她看似平靜的陳述下隱藏的激動，她也覺得表演舞蹈應該會很驚豔，但她還是客觀地提醒道：“一個月時間太短了，恐怕沒辦法跳得那麼整齊。”
李嵐解釋道：“隻需要半分鐘到一分鐘的時候，不用跳整首。你可以把舞蹈視頻發給我們，我們私底下組織大家練舞，課上的時間也都利用起來，應該來得及。”
“這樣。”程湛兮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那我帶你們去見鬱老師吧，她是班主任，如果她同意，我就錄視頻給你們。”
李嵐和吳鵬互視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李嵐抿嘴道：“好吧。”
程湛兮奇怪道：“你們很怕鬱老師？”班長都這樣子，鬱清棠是怎麼他們了？
李嵐遲疑。
程湛兮假哭：“剛剛還說喜歡程老師，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嚶嚶嚶。”
“……”李嵐說，“我沒有怕鬱老師，是鬱老師太冷了，她看我們的眼神都沒有溫度的，我總覺得我們在她眼裡不是人。”
不是人？這什麼比喻？
吳鵬說：“我成績不是很好，上課坐不住，經常走神，一般老師不是會對我們這種學習態度不積極的差生生氣嗎？她也沒有，每次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我寧願她罵我兩句，都能好受一點。”
程湛兮若有所思。
“我先帶你們去鬱老師辦公室。”
高一年級組辦公室。
鬱清棠戴著耳機在備課，桌麵忽然被敲響了。
她抬起頭，摘下耳機。
程湛兮帶著兩個學生站在她麵前，這兩個學生有點眼熟。
鬱清棠：“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