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委吳鵬負責報名事宜，這會兒見鬱清棠平靜的目光掃過自己，低下了頭，恨不得當隻縮脖鵪鶉。
落針可聞的安靜教室裡桌椅拖動。
李嵐忽然站了起來，出聲道：“鬱老師。”
鬱清棠“嗯？”了聲。
李嵐站得筆直，兩隻手在桌下握成拳頭，輕輕地做了兩個深呼吸，才將自己眼神裡的不滿壓了下去，抬起頭，不卑不亢道：“報名表剛發下來，還有一段時間才上交，我會讓同學們儘量參與，維護班集體的榮譽。”
鬱清棠再次嗯聲，視線刻意避開她鼻尖的小痣，淡淡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
李嵐坐了下來，把桌椅弄出很大的聲響，像是故意，又仿佛無意。
班上敏感的同學察覺到了不同尋常，視線在班主任和班長之間驚疑不定地來回打量。
鬱清棠垂了一下眼眸，握過講台的鼠標，輕點兩下點開U盤。
學生們的視線都轉移到了黑板旁邊的投影幕。
鬱清棠說：“程老師聽說你們打算在運動會表演跳舞，所以特意在上周末去了趟海市，找專門的練習室，給你們錄了視頻。”
同學間立刻爆發出一陣小型的騷動。
程老師人氣很高。
鬱清棠鼠標光標放在文件夾上，頓了頓，道：“周日那天，程老師練舞練到了淩晨三點，她很辛苦，希望大家能夠踴躍參加運動會，不要辜負她的苦心。”
鬱清棠雙擊播放，走到了教室後方，和同學們一起用投影幕觀看。
大屏幕上，程湛兮的身材優勢更加明顯，四肢修長，身姿挺拔，就算一身訓練服也掩飾不住的自帶光芒。
純色T恤加黑色彈力褲，反而越發襯得腰細腿長臀翹，和正式版是兩個感覺。
音樂前奏一起來，同學們就開始小幅度的身體搖擺，腦袋晃來晃去，還有人小聲唱歌。
鬱清棠想：大概是首很紅的歌吧。
她耳畔傳來後排同學的哼唱，鬱清棠好奇地循聲看了過去，那同學畏懼地看她一眼，立刻不唱了。
鬱清棠往後再退了退，一直退到教室後排出板報的地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前奏響完，練習室的七個人同時抬起頭，目光淩厲得幾乎要穿破屏幕。
定格了一秒。
幾個七班學生微微張開口，情不自禁地小小聲地“哇”了一句。
接著她們開始動了，動感韻律的節奏裡，動作整齊劃一，仿佛踩點狂魔。
剛開始大家隻是小聲地吸氣，等到了程湛兮麵對鏡頭，似笑非笑地挑出一個笑容，仿佛帶著蔑視卻無比輕狂的一眼，提了下不存在的領帶，整首歌進入到最激烈的部分，班上同學瞬間淪陷。
控製得住的輕輕地捂住了嘴，讓自己不要發出雞叫。
控製不住的直接：“啊啊啊啊啊！程老師殺我！”
最後一個killing part，程湛兮偏了一下頭，乾脆利落地麵朝鏡頭做出開槍的動作。
嘭——
班上同學：“啊啊啊嗚嗚嗚嗷嗷嗷！”
童菲菲激動萬分地站了起來。
“這射中的哪是靶，是我的心！！！”
“程老師太會了嗚嗚嗚嗚。”
“程老師為什麼還沒有出道？我要立刻馬上在電視上看到她！”
班級裡充斥著各種迷妹發言，鬱清棠沒有打斷，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由著他們激情討論。
她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隻是看了一個精華幾乎全都刪光了的練習室視頻，大家就激動成這樣，要是原版，那還得了？
但他們注定是沒有看到原版的機會了，鬱清棠沒有放出來的打算。
小孩子家家的，不合適。
“程老師真的太絕了！誰不想擁有程老師這樣的女朋——”童菲菲像是喝了假酒，坐在椅子裡意氣風發地張口就來。
教室後排傳來一聲輕咳。
聲音不大，卻讓整個班級肅然一靜。
童菲菲酒醒了，整個人快跪了，抖抖索索的，根本不敢往後看。
鬱清棠麵無表情地走到講台前，麵朝諸位同學。
“看完了嗎？”鬱清棠神情淡淡，操縱鼠標返回電腦桌麵。
學生拖長音，乖乖答：“看完了……”
鬱清棠道：“這是程老師對你們的心意，希望大家也對得起她的心意，踴躍報名參加運動會，讓程老師看到你們在體育場上的優越表現。”
全體學生都很安靜，有不少同學微微咬著唇，臉上出現認真的思考神情。
鬱清棠開始發動使用班主任技能，麵不改色地無中生有道：“程老師在辦公室常常跟我說，你們是她帶的第一屆學生，她很喜歡你們。她記得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把你們每一個學生都放在心上，這你們都知道。如果下個月運動會，程老師發現咱們班連報名都報不滿，她會怎麼想？她會不會覺得她做的不好，你們不喜歡她？”
鬱清棠看著學生們漸漸沉重的臉色，道：“運動會其實也是一種放鬆，名次不重要，重在參與，我們要讓程老師感受到，她的心意是被大家尊重並喜愛的，你們說對嗎？”
“對！”
鬱清棠：“待會兒李嵐把視頻拷一份走，給負責排舞的同學，同時視頻不允許傳上網。晚自習下課前，我會再放一遍給大家看。”
同學們為她的最後一句話再次騷動，鬱清棠過了十幾秒鐘，抬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說：“安靜。”
同學們低頭自習。
鬱清棠打開教室門，到走廊透透氣。
隔壁八班老師出來，笑問道：“你班乾嗎呢？吵成那樣。”
鬱清棠說：“給他們看個視頻。”
“是有教育意義的那種短片嗎？給我拷一份，我也讓那幫小崽子看看，剛好我帶了U盤，下課去你班拷過來？”八班老師笑著說。
鬱清棠神情自若：“對不起啊吳老師，我U盤剛剛壞了。”
吳老師：“？？？”
鬱清棠抱歉道：“我明天發你郵箱吧。”
吳老師：“……好的。”
鬱清棠轉身進了教室。
吳老師看著她的背影，撓了撓自己的頭，摸到用定型水梳好的稀疏幾根發絲，連忙用手指細細地撫平了。
第一節自習下課，鬱清棠離開了教室。
學生們丟下筆，炸開了鍋，討論剛才的那支舞蹈視頻。
有靳斯月那支女團的粉絲認出來，程湛兮練舞的那間練習室，就是女團之前練舞的，絕對不可能認錯。那間舞蹈練習室租起來肯定很貴，程老師為了給她們錄視頻，不僅投入了精力，還投入了金錢，她一個月的工資都不一定能付得起一天的租金。
程老師對她們太好了嚶嚶嚶。
李嵐拷完了視頻，趁機拿著報名表，站在講台上，問道：“有要報名運動會的嗎？”
學生們良心難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二連三地報名。
“我跳遠吧。”
“我可以短跑，50、100，200勉勉強強。”
“標槍，鉛球，哪個少人哪個填我。”
“那我接力？”
李嵐抬了抬下巴：“吳鵬，你統計男生。”
吳鵬從座位裡出來，拿著表格登記報名。
一個課間的時間，原先大片空白的項目陸續被填滿。第二節上課，李嵐和鬱清棠彙報，鬱清棠幅度輕微地點點頭，不帶任何情緒地說：“好，辛苦了。”
李嵐抬頭看著她。
鬱清棠：“還有事？”
李嵐憋著口氣，過了會兒，說：“沒事。”
“回座位吧。”
“知道了。”
童菲菲趴在桌子上寫作業，鬱清棠走過去，手指點了點她的課桌上角。
童菲菲右眼皮一跳，慢慢地抬起頭。
鬱清棠：“跟我出來一趟。”
童菲菲滿臉寫著絕望，在同學們同情的目送下，淒淒慘慘地跟著鬱清棠出了教室門，來到了走廊。
童菲菲認錯態度良好：“老師我錯了。”
鬱清棠問：“錯哪兒了？”
童菲菲：“您說錯哪兒了我就錯哪兒了，我一定改。”
這孩子開朗外向，嘴有點貧，成績也不錯，大部分老師都喜歡她。
但對鬱清棠來說無所謂喜不喜歡，一視同仁，她提醒道：“你今天點評程老師的視頻說了什麼記得嗎？”
童菲菲眼神茫然。
鬱清棠頓了頓，更清晰地提示道：“誰不想擁有程老師這樣的……”她字字清晰，問，“想起來了嗎？”
童菲菲恍然：“女朋……”
鬱清棠眼睛微眯。
童菲菲捂住了嘴。
鬱清棠麵沉似水道：“不可以不尊重老師，更不可以用這樣的話形容老師。她是老師，你們是學生，長幼有序，尊師重道，知道了嗎？”
童菲菲乖乖點頭：“知道，程老師也說過。”
“她說什麼？”
“不可以調戲她。”
“程老師說的是對的。”
“對不起老師，我再也不會亂說話了。”童菲菲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回去吧。”鬱清棠擺手。
下自習前又放了一遍程湛兮的視頻，同學們的反響和第一次同樣熱烈，搞得隔壁班老師走過來從窗戶偷看他們在乾什麼。
鬱清棠仔細聽了聽，沒有學生再說出類似輕佻的話語。
對程湛兮這種年輕貌美、溫和親近的女老師來說，容易引起學生的崇拜和愛慕，最需要忌諱的問題之一就是師生關係，稍微處理不當，就會對學生造成巨大且不可挽回的影響，這是每一個教育工作者必須上的一課。
鬱清棠在走廊吹風，抬指捏了捏眉心，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必須多關注程老師的上課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