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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後 玄箋 23936 字 6個月前

她飛快地垂下眼,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水光。

程湛兮不知瞧見沒瞧見,神色未變,笑著把兩份飯往前推了推,說:“你嘗嘗哪個好吃。”

鬱清棠挑起一小口焗飯,蝦仁混著鬆軟的米飯,包裹著濃香的芝士,甘甜四溢。

焗飯裡配了個勺子,鬱清棠用勺子挖了一口,手托著送到程湛兮唇邊。

程湛兮張嘴吃了,品嘗過後,笑容明顯地說:“還可以。”

鬱清棠又用叉子卷了一叉肉醬麵,吹了吹,往前遞。

程湛兮搖頭笑:“不要,你先吃。”

鬱清棠沉默,手不往回收。

程湛兮隻好張口咬住叉子,將麵條卷了過去。

待鬱清棠吃完,程湛兮問:“哪個好吃?”

鬱清棠指了指意大利肉醬麵,程湛兮將海鮮焗飯挪到自己麵前,道:“我覺得焗飯好吃,我吃這個,你吃意麵。”

鬱清棠又看了她一眼,眼神裡的含義極為複雜。

有一點悲傷,又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

像一個漂浮在海麵許久、即將沉沒的人忽然看到麵前飄來一塊木板,她不知道這塊木板能夠托著她上岸,還是短暫的希望後迎來更深的絕望。

陽光曾來過她的荒野,萬物生長,轉眼又湮滅,給她留下了一片永夜。

她沒有勇氣再迎接第二次。

一整個晚餐鬱清棠都很沉默,吃完飯她問:“多少錢?”

程湛兮笑道:“不用,中午不是你請的麼?我們倆扯平了。”

鬱清棠收起手機:“我去教室了。”

程湛兮還剩最後一點焗飯,說:“好的,我待會吃完把垃圾扔了,之後我就回家了。”

鬱清棠頷首。

“注意安全。”

“你也是。”程湛兮說。

鬱清棠出門上課了,程湛兮從玻璃窗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抿了抿唇,臉上的表情漸漸沉凝。

……

鬱清棠去了趟宿舍區,了解住宿的學生情況,重點和肖情聊了會兒天,怕耽誤她休息,都是長話短說。

饒是如此,也比她平時下班時間晚了不少。

她出校門口的時候拿出手機瞧了眼,通知界麵好幾條消息,來自同一個人。

10:00。

[程湛兮]:下班了嗎?

10:08

[程湛兮]:鬱老師?

10:20

[程湛兮]:鬱老師你在嗎?手機沒電了?

最後一條是十分鐘以前。

鬱清棠點開輸入框,剛打算打字回複,屏幕跳到了來電界麵,來電顯示:程湛兮。

心裡莫名地開始不平靜,湧動著一種近乎喜悅的情緒。

鬱清棠幾乎本能要揚起唇角,咬唇克製住,她平複了幾秒,接起來,淡道:“喂。”

程湛兮明顯有一個鬆了口氣的聲音,說:“你下班了嗎?”

“下班了,就回去。”鬱清棠邁開腳步,邊走路邊說。

“你在學校?”

鬱清棠沒注意她忽然高興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的:“嗯。”

出了校門口拐彎,鬱清棠順著筆直的街道往家的方向走。

一個不經意的抬眸,她愣住。

程湛兮站在她麵前不遠的路燈下,一隻手拿著手機,向她招手。

昏黃的路燈在地麵拖出長長的影子,兩道人影交疊在了一起。

鬱清棠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和影子不同的是,她和程湛兮還有一小段距離。

鬱清棠薄唇動了動,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程湛兮不帶曖昧地摸了摸她的臉,隻是為了探探她在冷風裡的溫度,關切道:“怎麼下班這麼晚?”

鬱清棠道:“去看了住校生。”頓了頓,她道,“手機在口袋裡,我沒注意看。”

“沒事,我下次早點打電話問。”

鬱清棠把下半張臉藏進豎起的風衣衣領裡,無意義地嗯了聲。

“回家?”

這次鬱清棠停頓了一會兒,方點了點頭。

天氣冷,晚上更甚,鬱清棠兩隻手揣在風衣口袋裡,程湛兮便沒有執意要去牽她,隻是離得很近,肩膀和肩膀走路時會碰到的那種近。

鬱清棠不避開。

到21樓分開,鬱清棠膚色蒼白的臉從衣領裡抬起來,問程湛兮:“程老師昨晚看的電視劇叫什麼名字?”

程湛兮報了劇名。

“鬱老師想晚上看劇看到睡著嗎?”

鬱清棠沒否認:“想試一試。”

程湛兮笑:“那你還缺零食、飲料和水果,我給你送過去?”

鬱清棠顯然沒料到這層,一時陷入沉思。

程湛兮:“看電視不吃零食就沒有靈魂,要不你來我這拿點?”

鬱清棠還在猶豫中,程湛兮已經牽起她的手進了2102,往她懷裡塞了零食大禮包。

“水果要嗎?”

“我那有!”鬱清棠終於反應過來,連忙道,生怕程湛兮先斬後奏。

程湛兮捕捉到她眼神一閃而過的驚恐,不由彎起唇角,道:“好了,趕緊回去洗澡睡覺,先躺在床上試試,睡不著再看電視。”

鬱清棠寶寶式點頭:“知道了。”

“零食拿得動嗎?”程湛兮真的把她當成寶寶似的,很大人的語氣輕柔問道。

鬱清棠:“……”

程湛兮被她無奈的表情逗樂,哈哈笑道:“行了快去吧。”

鬱清棠抱著滿懷的零食進門,放在了客廳茶幾上。

洗完澡她按照程湛兮說的,先在床上躺下,閉眼嘗試入睡。

腦海裡依舊閃過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麵,亂七八糟的念頭,在意識的大海裡翻騰,不讓她入眠。和往次不同的是,她這次能“看”到準確的畫麵,是關於程湛兮的,睡醒睜眼看到她朝自己笑的樣子,近到能看清她的眼睫毛。

道路轉角的驚喜,她長身玉立在昏黃路燈下的樣子,下意識的那一秒她其實很想衝過去抱住她,甚至,再做一點其他的事。

更多,更多。

心裡有一個貪婪的聲音在說:需要全部,所有。

鬱清棠眼皮下的眼球急速左右移動,陷在將睡未睡的分界線裡,更易讓人疲憊。

鬱清棠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心臟狂跳。

是讓人覺得生理不適的心率加速,鬱清棠坐著緩了一會兒,起床下地,去客廳打開了電視機。

按照程湛兮的布置,準備好零食、水果和偶像劇。

昨天看到哪兒鬱清棠忘了,從頭開始重新看,薯片袋打開著,昏暗的客廳,電視機的微弱光線映出鬱清棠麵無表情吃薯片的臉。

離開了程老師的薯片才是失去了靈魂。

水果也不甜了,偶像劇也不催眠了。

程湛兮淩晨兩點被事先設定好的鬨鐘吵醒,她揉了揉臉,拿過手機,眯縫著眼給鬱清棠發消息。

[程湛兮]:鬱老師睡了嗎?

對方隔了幾分鐘回她。

[鬱清棠]:沒

程湛兮在這幾分鐘裡差點又睡著,她把腦袋往枕頭上撞了兩下,感覺腦漿都在晃,清醒了點,打字道:【你在看電視嗎?】

[鬱清棠]:沒

[鬱清棠]:[照片]

程湛兮看小圖隻看到密密麻麻一行小字,點開發現是一道數學題,頭皮一炸,險些當場昏迷。

大半夜做數學題,鬱清棠是什麼魔鬼?!

[鬱清棠]:我看網上說研究專業相關的高難度知識點,有助於睡眠

[程湛兮]:那你現在困了嗎?

[鬱清棠]:沒,我想把它證明出來

[鬱清棠]:你先睡吧,我再研究研究

程湛兮不會做數學,她連題乾都看不懂,上門也是白搭,她隻來得及打出晚安兩個字,便抵擋不住困意,倒頭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一看,“晚安”還在編輯框裡,沒發出去。

程湛兮打了個哈欠。

6:30,AM。

“鬱老師早上好。”

“……好。”鬱清棠肉眼可見的精神萎靡,前幾個字都省略了。

好什麼好!

程湛兮看著鬱清棠眼睛裡的紅血絲,難以置信道:“你該不會一晚上都在做題吧?”

鬱清棠嗯聲。

程湛兮隻想把那個提議失眠的時候做題的人揪出來打一頓!

程湛兮閉了閉眼,看著鬱清棠道:“要不你晚上繼續到我家看電視吧,真的可能換個環境就好了,你這樣一直睡不著,我……”她眼圈紅了紅。

鬱清棠輕聲打斷她:“明天就周五了。”

程湛兮:“嗯?”

鬱清棠:“我明天回外婆家,到時應該沒事了,實在不行,我會去醫院看醫生。”她說,“謝謝程老師好意。”

程湛兮默了幾秒鐘,方強迫自己笑了起來,道:“不客氣,本來也沒幫到你什麼。”

鬱清棠搖頭:“不,程老師已經幫助我很多了,我很感激。”

程湛兮笑容不變:“我們不是朋友麼?不用這麼見外。”

朋友?

鬱清棠在心裡默默咀嚼這個詞,靜然垂下眼,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有真正的朋友了。

叮——

電梯抵達21樓。

兩人前後走進去,這次鬱清棠即使一夜未睡,也沒有在電梯裡打瞌睡,自然也沒有伏在程湛兮肩頭站著睡覺;下午放學也沒有讓程湛兮再點外賣,給自己一個醒來睜眼看到她的機會;下班後及時回家,在門口和程湛兮互道晚安。

她守著自己劃出來的界線,寸步不讓,比程湛兮想象的更為堅決。

周五,工作日的最後一天。

鬱清棠早晨出門前化了個淡妝,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好一些。

她不想程湛兮看著她難過,但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讓她難過了。

下午最後一道鈴打響,她們倆依舊是走得最慢的兩個。

鬱清棠不緊不慢地在收拾桌子,程湛兮桌上沒東西,拿著本書這個抽屜倒到那個抽屜,假裝在收拾。

“程老師。”鬱清棠鎖好抽屜,喊她。

“收拾完了?”程湛兮手裡的書飽經折磨,終於得到了最終的歸宿,抽屜被女人修長白皙的手合上,程湛兮從桌子後麵走出來,說,“我們走吧。”

她們倆隻能同路到校門口,程湛兮送她到了馬路對麵的公交站牌,目送她上車,向她揮手。

鬱清棠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她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公交車轉彎,鬱清棠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梨蒲區,古鎮後街。

鬱清棠把共享單車停好,推開院門進屋,空氣裡飄來飯香。

方文姣和外公都在,阿姨在廚房做飯,方文姣忽然道:“默默,去給你媽上炷香吧。”

鬱清棠神情一怔,停下前往廚房的腳步,轉道去了靈堂。

鬱清棠不怎麼進靈堂,她的出生伴隨著鬱辭的死亡,大家都想要她媽媽活著,沒有人期待她的到來。對她而言,也是如此。

如果出生與否可以選擇,她會選擇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鬱清棠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看了眼黑白照片裡溫婉清麗的女人,跪下磕了三個頭,心裡默念了三聲對不起,掀開珠簾離開了靈堂。

她剛出來,方文姣又叫住她。

方文姣說:“我和你外公前兩天去公園散步,碰到一個背著畫架的女人,個子高高的,又白又瘦,你媽媽年輕時候就是這樣的。”

鬱辭過世早,鬱清棠又是這樣的身世,性格也孤僻,對方文姣他們來說也是件傷心事,遂很少提起鬱辭,許是歲數越來越大,離得近的事越來越模糊,那些深埋在記憶長河裡的事反而越發清晰。

哪怕剛提到“你媽媽”三個字眼眶便泛了紅,也要拿紙巾擦擦眼淚,繼續哽咽地說下去。

鬱清棠站著等了會兒,沒等到方文姣說更多,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鬱清棠這天晚上熬到淩晨四點,好不容易睡著了,特意囑咐過方文姣不要喊她起床,她一覺睡到了中午,接連幾天耗費的精神得到了久違的補充,午餐都多用了半碗飯。

下午,她去了趟泗城特殊教育學校,近來事忙,好幾個周末沒過來了。

搭公交車在站點下車,鬱清棠沿路往前走,忽然目光一凝,落在了路邊停著的一輛銀白色重機車上。

泗城是個小地方,很少有人會開這麼張揚的車,而且這款白色是今年的最新款。

她在原地思索的工夫,一道驚喜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鬱老師!”

程湛兮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鬱清棠,有緣千裡來相會都不夠了,這一定是月老用姻緣線把她倆牢牢捆一起了,走到哪偶遇到哪。

鬱清棠抬起眼簾,自若和跑過來的程湛兮打招呼:“程老師。”

鬱清棠視線越過她肩膀,看向她過來的方向,問道:“程老師怎麼在這裡?”

程湛兮笑著指指後麵的特殊教育學校:“我來做義工。”

鬱清棠眼珠輕微地動了下。

程湛兮問:“你呢?”

鬱清棠神色淡淡:“路過。”

程湛兮:“鬱老師下午有事嗎?”

鬱清棠看著她:“有。”

程湛兮笑道:“好吧,我下午也有事,就不打擾你了,鬱老師有什麼要去的地方嗎,我送你一程?”

鬱清棠:“沒,我散會兒步就回去。”

程湛兮心想:你住這附近?

鬱清棠在路邊不動,程湛兮看出這是想等她走的意思,識趣地跨上車,戴上頭盔走了。

鬱清棠等她的車影徹底消失在街道儘頭,才抿了抿唇,抬腳走進了特殊教育學校的大門。

鬱清棠常來這裡,和裡麵的工作人員都很熟了。剛送程湛兮出來的那位老師還在門衛室拆快遞沒走,見到鬱清棠過來,親切地和她打招呼:“清棠。”

鬱清棠微微笑道:“趙老師。”

趙老師說:“等我一下。”

鬱清棠等她拆完快遞,和她一道往教學區的方向走。

校園裡種了大片的銀杏樹,樹葉金黃遍地。

鬱清棠踩在落葉上,狀似無意問了句:“我剛剛進來遇到一位熟人,姓程,趙老師有印象嗎?”

趙老師笑:“剛剛就是我送她出門的。”

鬱清棠腳步輕了些,問:“她經常來這做義工嗎?”

趙老師說:“不說經常吧,隔一個星期至少來一次,挺誠懇的。”

鬱清棠嗯聲,垂眸看向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老師突然想起件事,唔了聲,道:“不過她好像是來找人的,沒有姓名,就一個小名,叫什麼……默默?”

鬱清棠身形一頓,霍然抬眼。

銀杏樹葉飄落下來,落在地上沒有聲音。

“你說她找誰?”鬱清棠很輕地問道,“有沒有更詳細的信息?”

趙老師說:“和她年紀相仿的,相差不超過兩歲,一個叫默默的聾啞小姑娘,大概六七歲的時候待在首都的鄉下,後來搬走了,一共就這麼多信息。清棠,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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