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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後 玄箋 19947 字 3個月前

鬱清棠沒有疏遠程湛兮, 隻是不再和以前一樣毫無界限。還是會牽手,隻是不再十指相扣。還是會睡在她家,隻是不再肆無忌憚地鑽進她懷裡撒嬌;還是會擁抱, 但隻是朋友間的正常親近。

如果沒有之前那一段,長大了以後的默默和程湛兮, 應該就是這樣相處了。

鬱清棠決定的回到最初的“最初”裡, 依舊有程湛兮的存在。她貫徹她的過去與現在, 甚至是遙遠的將來。窮此一生,她都不可能忘記她了。

她永遠在她心上, 隻是連同最珍貴的感情被一起封閉。

周五放學,程湛兮送鬱清棠去公交站牌,鬱清棠坐在車裡向她揮手, 她也向鬱清棠揮揮手,笑容得體, 目送她遠去。

鬱清棠把手裡的包放在膝蓋上,在顛簸搖晃的公交車上閉上了眼睛。

半途上來個老太太, 她起身讓座, 握住了從上麵吊下來的拉環。

“芳華路到了,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

刹車片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鬱清棠調整左肩的挎包背帶, 從後門下車。

冬天天黑得早,鬱清棠回到家的時候月亮和星星都出來了。

阿姨準備好了可口的飯菜, 鬱清棠放下包, 洗過手便坐上了桌。

方文姣席上問起程湛兮, 這周過不過來玩,鬱清棠伸向盤子的筷尖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淡道:“她有事要忙。”

方文姣問:“她不是體育老師嗎?比你這個班主任還要忙?”

鬱清棠不想多聊,低頭吃飯,含混“嗯”了一聲。

祖孫平時交流就這樣,不親熱,方文姣便不再多言。

她和老先生對視一眼,外公眼神示意她先吃飯。

兩周前,程湛兮到老兩口家裡來,和鬱清棠疑似兩情相悅,給老兩口高興的。祖孫再不像尋常人家的祖孫,那也是一家人,血脈相連的關係,他們當然希望鬱清棠能夠找個可靠的對象托付終身,程湛兮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選。

至於鬱清棠身上那樁婚事,雖說是衛庭玉安排的,結婚對象肯定人品家世都過得去,但鬱清棠壓根沒見過人家。她總是這樣一副冷冷清清對凡事都不在意的樣子,終身大事也是,現在又不是古代,好多夫妻結婚前都不見麵。

如果能選一個她自己喜歡的,能疼愛她的,比寄希望於陌生人要好得多。至於婚事?如果鬱清棠不同意,程湛兮那邊多了解了解見見她的家人,也確定沒問題,是個良人,他們會找衛庭玉說一說,反正沒結婚,都有反悔的機會,就當衛庭玉給她的補償。

晚飯後,外公和方文姣讓鬱清棠坐在客廳沙發,和她認真地說了這件事。

鬱清棠神色平靜道:“不用了,謝謝外公外婆。”

方文姣聲音放輕:“你不是喜歡……”

鬱清棠看著她,瞳仁烏黑深邃,不辨情緒。

方文姣張了張嘴,沒能繼續往下說。

外公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沉聲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決定。”

鬱清棠點頭。

陪二老看了會兒電視,送他們回房睡覺,上二樓休息。

上周她沒回來,再上一次進這個房間,還是和程湛兮一起,她隻是呆了短短一天,便將這裡變得充滿她的氣息。

鬱清棠坐在椅子上,想到程湛兮在她懷裡哭得稀裡嘩啦,嘴角浮現一絲笑。

她把椅子搬到程湛兮曾經坐的位置上,看向書桌,桌邊隱約斜倚著一道修長的身影,隨手翻閱她桌上的書,因為裡麵艱深的數學理論,眼皮上下打架,腦袋一點一點的,差點兒在桌邊站著睡著。

她的床她睡過,這裡的每一寸空間她都一步一步走過,房間裡都是程湛兮的身影,笑著的,搞怪的,揶揄的,賣萌的,裝可憐的,穿梭在鬱清棠的周圍。

鬱清棠看著這些程湛兮,眸光一點一點地染上溫柔笑意。

花開了會謝,人來了會走,凡擁有的都會成為鏡花水月,黃粱夢醒。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恒的,但記憶可以。

她隻需要這份記憶就可以了,彆的不再奢求。

沒有得到過就不會失去,這些“程湛兮”永永遠遠地屬於她,誰都奪不走,包括程湛兮自己。

鬱清棠側躺在床上,懷裡抱著被子,眼角的淚不斷滲進枕頭裡,洇開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

半城之隔的2102。

程湛兮解下腰間的圍裙,看著麵前不小心做多了的一桌子菜,拿來碗筷坐下,一口一口地吃著。

中途接到她媽媽的視頻電話,程湛兮乾脆接通了放在餐桌上。

程夫人:“這是哪位絕世美人在用餐?”

程湛兮放下筷子,雙手捧臉道:“是你親愛的女兒。”

程媽媽讓她看看都有什麼菜,程湛兮給她轉了圈攝像頭,程夫人道:“你把攝像頭往對麵照一照,桌底下再照一照,是不是藏什麼人了?”

程湛兮都給她看了。

程夫人:“那你做這麼多菜乾嗎?”

程湛兮歎氣:“心情不好。”

程夫人:“一個人吃飯不是心情更不好?”

程湛兮再歎氣:“是啊。”

程夫人:“乖女兒等會兒。”

五分鐘後。

程家的餐桌上坐了一家三口,麵前放著一大盤水果,遠程陪吃,哢哧哢哧。

“妹妹你做的那個蝦看起來味道不錯。”

“為什麼家裡買的草莓比我買的大,看起來還甜?”

“你賀叔叔送的,自家院子裡種的,天天往地裡澆牛奶。”

“哈哈哈哈哈。”

“哈密瓜要不要?比之前的好吃。”

“要。”

“回頭我讓阿姨多買點兒。”程夫人問,“什麼時候回家?”

程湛兮心算了下,說:“快放寒假了,還有十來天。”

“票買好了嗎?還是家裡給你安排專機?”

“我自己買機票就好,不用浪費錢。”

程夫人用紙巾按了按幾乎沒長皺紋的美人眼角,低泣道:“女兒長大了,都知道給家裡省錢了。”

程湛兮笑道:“媽,這段你在我三歲那年就演過了。”

程夫人看向丈夫和兒子:“我演過嗎?”

兩位男士非常有求生欲地一起搖頭:“沒有,第一次。”

程湛兮道:“我記錯了,上回演的不是這段。”

程夫人很滿意。

大家都很開心,聊到最後,程夫人表達了一番希望程湛兮早點回家的訴求,程湛兮的晚飯在聊天中不知不覺吃完了,乖乖點頭應是,並當場買了機票。

程湛兮本來想問一下喻見星提到的,為什麼沒有聽到退婚的消息,反正快回家了,乾脆回家再說。她媽媽最多敢設計讓她和衛小姐偶遇,瞞著她和衛家訂婚是不可能的,她一點也不擔心這件事。

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對程湛兮來說更是如此,她擁有的愛太多太多,愛情從來都不能支配她的人生。和家人聊完視頻,程湛兮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在日曆上圈了回家的日子,心情既期待又複雜。

期待的當然是回家,複雜的是泗城的事還沒有解決,鬱清棠那裡,她要是寒假就這樣走了,恐怕會出現難以預料的變數。但她又不能一直待在鬱清棠身邊,她有她的家人、朋友和工作。

程湛兮把碗筷丟進洗碗機,洗乾淨手進了畫室。

對著畫布腦子空白了好一會兒,程湛兮才靜下心,慢慢地沉浸到創作中。

出來後程湛兮滑開手機,11點的時候鬱清棠對她說了句晚安,程湛兮進畫室把剛畫的一幅靜物寫生拍給她看,順便提醒她上次在村子裡給她畫的肖像畫顏料乾了,周日回來可以到她家來拿。

睡前程湛兮電話騷擾了下喻見星。

“講個笑話給我聽。”

“你大半夜打電話給我就為了這?”

“心情不好。”

“好的,我找找。從前有一個禿子……”

……

程湛兮笑得臉疼,打了個哈欠,道:“困了。”

“好嘞,兮兮晚安。”

“晚安。”程湛兮把手機鎖屏,放到床頭櫃,關了臥室的燈。

一掛電話她又不困了,閉著眼睛輾轉反側,一把拉高被子將自己的頭蓋住,折騰到淩晨三四點才睡著。

周六她睡到中午才醒,起來刷牙洗臉,懶得自己下廚就出門解決了午飯,下午背著畫架去了附近的公園,找了個風景好的地方寫生,過了平淡無奇的白天。

晚上和鬱清棠通了電話,問問她在家乾嗎,鬱清棠說看書備課,買菜做飯,答得簡略,通話沒超過三分鐘。

翌日是周天,鬱清棠本該同所有的休息日一樣按部就班,在老城區待到傍晚,吃過晚飯後坐公交車回去。

程湛兮提前讓專人做了油畫裝裱,擺在畫室接近門口的位置,方便她拿出來交給鬱清棠。

就在這天,意外發生了。

下午三點,程湛兮在客廳看電視,手機鈴聲響起來。

程湛兮隨意瞟了眼來電顯示,連忙把手裡的芒果放下,接起來:“喂。”

鬱清棠道:“程湛兮。”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程湛兮:“我在,我在,你說。”

鬱清棠坐在回程的出租車上,從接到消息起那刻就慌亂的心立刻靜了下來,她握緊手機,低沉道:“向天遊他們和人打群架,我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程湛兮瞳孔一縮。

什麼?

“哪個派出所?”程湛兮把電視機關了,立即起身拿起門邊掛著的大衣。

“新安派出所。”

程湛兮兩隻腳踩進鞋子裡,推門而出:“你到哪兒了?”

關門的響動傳進鬱清棠的耳朵。

“剛過橋,大概還有半小時。”

“你彆著急,我已經出門了,我離得近,我先過去看看。”程湛兮大步走進電梯,蹲下來把鞋穿好。

“好。”

“彆怕。”程湛兮溫柔安撫道。

“我沒有怕。”鬱清棠在那邊低低地說。

“乖。”

“……嗯。”

程湛兮去了地下車庫,把車開出來,朝派出所的方向駛去。

鬱清棠握著手機,屏幕一直顯示通話界麵,沒有掛斷。程湛兮已經在開車了,她開車十分專注,鬱清棠隻能聽得到對麵通過藍牙耳機傳來的呼吸聲,心情前所未有地安定。

程湛兮把車停在派出所門口,按住耳機說道:“我先進去,待會給你回電。”

“好。”

電話斷了,鬱清棠看了看外麵倒退的街景,催促了句:“麻煩師傅再快一點。”

新安派出所大廳牆根處,抱頭蹲了十來號人。靠左邊的都是黑色短發,四個高個子,隻有一個比較矮。靠右邊的腦袋五顏六色,什麼色兒都有,個子也參差不齊,紋身打耳釘,蹲在地上也掩不住痞氣,嘴角銜著笑。

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察沉著臉,在對他們進行口頭教育。

程湛兮走進來,左右看了看,找到接待的警察問:“你好,這邊是不是有人打群架,我是他們的老師。”

程湛兮被領到了牆根處,她雙手抱臂,看著這幾個低著頭的一中男生。

向天遊、郭放、賴新、吳鵬,還有一個呂劍。

幾位男生頭垂得更低了。

吳鵬等人還小聲喊了句程老師,隻有向天遊一個字沒說,頭也不抬。

程湛兮鼓了兩下掌,喜怒莫辨地道:“厲害啊,都會打群架了。”

看熱鬨的混混裡有一位插嘴笑道:“是啊,他們可厲害了,和我們打得不相上下呢,不過還是稍微吃了點虧,我們多兩個人。”

程湛兮看也不看他,冷冷道:“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

她要不是老師,先把這幫混混臭罵一頓再說。

混混討了個沒趣,歪頭朝幾位小夥伴笑笑,用手摳著地麵的瓷磚。

“向天遊。”

“……”

程湛兮眯眼看他,聲音裡多了分冷意:“把臉給我抬起來。”

向天遊慢慢抬起頭,露出滿臉的青紫傷痕。

“老師對不起。”

……

鬱清棠從錢包裡抽出一張整鈔,沒空等找零便推門下車,向不遠處的派出所大門走去,步子越來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鬱清棠衝進大廳,看見程湛兮站在大廳右側,身後站了一排男生,個個鼻青臉腫,衣服臟亂,為首的向天遊傷得最重,一隻眼睛腫得像饅頭,隻看得見眼縫,嘴角和臉頰都是烏青,一邊嘴角還在不斷往外滲血,不知道破了哪裡。

鬱清棠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眼圈漸漸紅了。

她慢慢走了過來,靴跟踩在瓷磚地麵,一步一步,沉重無比。

程湛兮看著她,派出所大廳其他民警也轉過臉看著她。

她來到這群學生麵前。

前兩天他們還圍在她的辦公室,穿著乾淨整潔的藍白校服,乖巧認真地寫作業,還跟她保證說期末考試一定會進步,有的人還施展渾身解數哄她開心。現在因為打架鬥毆,整齊劃一地垂首站在派出所裡,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你們……”鬱清棠心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整個人被強烈的情緒衝擊著,話一出口便已哽咽。

程湛兮及時伸臂摟過她,將她的臉按進自己頸窩裡。

溫熱的眼淚很快打濕了程湛兮的肩膀。

鬱清棠人生中唯二的兩次眼淚都給了程湛兮,這是第三次。

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淚水也隱忍無聲,但向天遊幾人都看到了她壓抑顫抖的雙肩,頓時跟著紅了眼眶。

他們真的做錯了。

向天遊捏緊了拳頭,眼淚從眼縫流出來,他抬手抹去。

鬱清棠死死咬住下唇,花了十幾秒便克製住洶湧的眼淚,她吸了吸鼻子,轉過來問道:“為什麼打架?”

向天遊原先想瞞著,一人做事一人當,剛剛程湛兮問他他也沒說,現在看到鬱清棠通紅的眼睛,心裡又酸又難過,老實交代道:“他們糾纏於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