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李坐在前麵的駕駛座上, 聽見後座的鬱清棠講紅豆包,一會兒講皮怎麼怎麼軟,一會兒講餡兒怎麼怎麼甜, 還說得詳細無比, 其中有停頓和交流,一聽就是對麵問,她在回答。
老李雙手扶著方向盤,滿頭霧水。
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
老李把鬱清棠送到程宅, 走前對宋青柔道:“太太, 小姐好像想吃紅豆包。”
宋青柔“嗯?”了聲, 說:“是麼?好, 我知道了。”
於是程湛兮到程家用的這頓晚餐, 桌上又見到了紅豆包子。他們家的小芸阿姨是專業廚師,包子包得圓潤飽滿,紅豆餡在頂端色澤明豔, 瞧著令人食欲大開。
程淵兮進門就洗手拿了一個吃。
程湛兮:“……”
她坐到桌前執起筷子,心情複雜。
回到家以後,程湛兮在沙發獨自吃紅豆包, 細細品嘗,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心滿意足。
鬱清棠五指輕柔梳理著她的長發,問道:“工作累嗎?”
程湛兮在吃東西,聲音有點含糊,道:“還好。”她抬起頭,說, “見了一個熟人,見了一個不熟的人。”
說到不熟的人時她不易察覺地停頓了一下, 眉頭跟著輕微蹙起,似乎是聯想到了不好的事物,旋即驅之腦後,繼續她的美食。程家的晚飯她用得心不在焉的,紅豆包更是隻碰了一個,回家才能安心。
她專心吃,鬱清棠便不再打斷,靠進沙發裡合上了眼簾,心口緩慢沉重地起伏。
在客廳呆了許久,兩人回到房間。
鬱清棠有點累,程湛兮抱她去浴室洗了澡,回來就睡了。
她現在睡眠質量和程湛兮有一拚,程湛兮收拾一趟浴室的工夫,她已經睡著了。
程湛兮側躺在她身邊,一隻手支起臉頰,看著鬱清棠在夢裡舒展眉頭,不知道夢到什麼,唇角淺淺地上揚。
程湛兮吻了吻她的眉心,來到鼻尖,最後到了唇角,迷戀地親了又親。
鬱清棠囈語了一聲。
程湛兮貼近她的耳廓。
“寶貝。”
鬱清棠睡得很沉,呼吸都帶著甜香。
程湛兮目光溫柔,聲音低了低,又喊:“老婆。”
鬱清棠睡著了,沒有聽見,自然不會回應。但程湛兮心口溫熱的血液卻在瞬間滾燙,她不知道自己半夜昏了什麼頭,居然披上長外套出門去了車庫,把後備箱的戒指拿了上來。
趁著鬱清棠睡夢裡沒有知覺,緩緩地推進了她的無名指根部。
左右轉了兩下,很合適。
款式也很襯她細長的手指。
程湛兮端詳片刻,不禁露出了笑容,她小心地把鬱清棠的手放進了被窩裡,上床關了燈。
明天一早她就會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枚鑽戒。按照鬱清棠的性格,應該會跑到客廳去找她,然後明知故問是什麼意思,程湛兮會拿出準備好的花,在布置好了鮮花和氣球的房子裡,單膝下跪向她求婚。
等等,鮮花和氣球呢?
還有,這種求婚難道不是爛大街了嗎?
她的腦子怎麼會想到這麼俗的求婚?
程湛兮猛地睜開眼睛,把鬱清棠手上的戒指褪了下來。
鬱清棠任她擺弄,不知道自己戴上又摘下了一回鑽戒。
程湛兮打開名為“程兮兮的智囊團”的微信群,看裡麵的聊天記錄。
朋友們出的主意五花八門,什麼熱氣球,直升機天空寫字,遊艇,全都浮誇得不行。還有一個假裝中獎的,就是到老板那買個東西,故意做成免費中獎,讓鬱清棠去兌獎,獎品打開,上麵赫然寫著“嫁給我”,這是某位已婚朋友用過的,傾情貢獻出來。
程湛兮:“……”
人家都這樣求過婚了,她更不能用了,而且好像也不怎麼樣。
[程湛兮]:還有沒有彆的法子啊?
[智囊1-16號]:搖了我們吧
不當智囊不知道,一當智囊嚇一跳,沒想到程湛兮平時那麼不拘小節的人,一到求婚的事無比龜毛,細節扣得喪心病狂。
[程湛兮]:你們覺得我脫光了躺在床上,身上放一枚戒指怎麼樣?
朋友們:好!!!這個好!!!
朋友1:建議放嘴裡,你們倆接吻的時候她就能咬到戒指
朋友2:那為什麼不放另一張嘴?到時候你們倆咳咳咳,驚不驚喜?浪不浪漫?
朋友3:浪不浪漫不知道,浪是挺浪的
全員:哈哈哈哈哈
[程湛兮]: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們,我已經有想法了
朋友們:!!!
朋友們:說說看,我們給你參謀參謀
程湛兮如此這般說了。
朋友們恍然,紛紛表示可以可以,以及這事大家幫不上忙,但是前期準備工作和後期需要他們儘管開口。
程湛兮把鑽戒收進包包裡,明天出門再放回後備箱。怕吵醒鬱清棠,這次回來後沒有再折騰,閉眼很快睡了過去。
隔天,工作室。
曉雪去程湛兮辦公室拿東西——程湛兮不在的時候,工作室都是她負責,一進門她以為自己沒睡醒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坐在辦公桌後麵的不就是她們敬愛的老板嗎?
曉雪進一步懷疑自己是不是見鬼的時候,程湛兮開口打了聲招呼。
曉雪提醒道:“今天您沒有工作。”
“我知道。”程湛兮細白的手指拿著鉛筆,在本子上塗著什麼,道,“我在這待會兒。”
曉雪心想:和老板娘吵架了?
程湛兮道:“你是來拿東西的嗎?”
曉雪說是,程湛兮把筆和本子抱起來,讓開座位。
曉雪用鑰匙開了程湛兮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了一份文件,說:“沒事了,您忙。”
程湛兮重新坐好,道:“我今天不工作。”
曉雪比了個“OK”的手勢:“懂的,天塌了也不打擾你。”
曉雪胳膊夾著文件去了畫廊,戚穗見到她,目光落往她身後,神情裡的一絲失落掩飾得很好。
曉雪職業微笑:“戚小姐,又來看畫啊?”
戚穗道:“是啊。”
曉雪道:“慢慢看,我去忙。”
戚穗點頭,表情無懈可擊。
曉雪踩著高跟鞋走了。
戚穗在畫廊待到了中午,在附近寫字樓工作的好友約她吃飯。
戚穗心不在焉。
好友手接連在她麵前揮了兩下,她才回神,淡淡笑道:“怎麼了?”
好友說:“你臉上寫了四個大字。”
戚穗問:“什麼?”
好友一字一頓道:“強顏歡笑。”她說,“你怎麼了?從前幾天開始你就魂不守舍的,回國後工作不順利嗎?”
戚穗說:“沒有。”
好友眼神裡完完全全地不信。
戚穗默然片刻,放下了筷子,不辨神色地道:“你知道我最近去的那家畫廊是誰開的嗎?”
好友問:“誰啊?”
戚穗說:“她。”
一個字,無需名姓,指代著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好友愣了下,低頭沉默吃飯。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有些詞窮地說了句:“你還沒忘記啊?”
戚穗苦笑:“你要是遇到過那樣的人,你也不會忘記。”
“可那都是過去時了。”好友委婉地勸說道,“人還是得向前看。”
戚穗偏頭看向窗外,頤青畫廊的招牌就在馬路對麵,她的聲音略顯縹緲,說:“我遇到她了。”
友人沒敢搭茬。
“她沒認出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記我了還是故意裝作不認識。”戚穗說,“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彌補。即使沒有,我也欠她一句對不起,我想當麵向她道歉。”
友人心想她未必需要。
事情過去都有七八年了,說不定對方早就忘了她,何必呢?但明顯戚穗始終放不下,能借此了斷最好,她也能奔向新生活。
***
程湛兮借口工作,一天到晚泡在辦公室準備她的秘密求婚。
鬱清棠和宋青柔逛街,恰好逛到畫廊附近,抬頭看了眼招牌,走了進去。
這個時間靠近飯點,人不多,宋青柔瞧見一抹淡藍色的背影,拉了拉鬱清棠的手腕,鬱清棠偏頭,宋青柔朝一個方向努了努下巴。
鬱清棠:“……”
宋青柔是個重度顏控,不僅自己顏控,還拉著鬱清棠和她一起顏控。
鬱清棠對程湛兮以外的女人沒有興趣,但宋青柔顯然很有興趣,她隻好跟著宋青柔一塊過去,看著宋青柔和對方搭話:“你也喜歡吳莫晗的畫嗎?”
藍色長裙的女人轉過身來,長發烏黑,五官精致,楚楚動人,身材纖瘦,自帶柔弱的美感。
戚穗突然聽到有人和她說話,本能地一凜,待看清麵前是個打扮氣質都上乘的美婦人後,鬆了口氣,道:“是的,我昨天剛買了一幅她的畫。”
她視線轉向宋青柔身邊的鬱清棠,神情微怔。
好美的女人。
眉如墨畫,唇紅似朱。明明膚色蒼白,有種病美人的嬌柔感,眼尾上揚的淚痣卻衝淡了她身上的弱質,冰冷疏離,不食人間煙火。
她挽著美婦人的手指細長,肌膚通透如上好的玉石,連畫廊展廳的燈光都被她的光彩蓋了過去。
如果是在彆的地方遇見,沒有旁的人在,戚穗還以為自己做夢見到了畫中仙。
戚穗說:“你好。”
鬱清棠淡淡頷首。
宋青柔親昵自然地拍了拍鬱清棠的手臂,鬱清棠雖然開朗許多,但隻是麵對熟悉的人,對陌生人還是一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樣子。
宋青柔道:“我姓宋。”
戚穗說:“我姓戚。”
鬱清棠看著兩人聊著聊著,加了微信好友。
鬱清棠:“……”
阿姨開心就好,希望回去程叔叔不會吃戚小姐的醋。
戚穗閒著也是閒著,剛好快吃午飯,便說請宋青柔和鬱清棠吃飯,宋青柔色令智昏差點就答應了,鬱清棠拉了拉她的衣袖,附耳說道:“兮兮的工作室就在附近,我們不去找她吃午飯嗎?”
女兒隨時能見,美人可不常有。
宋青柔為難道:“她今天沒有出去和客戶吃飯嗎?”
鬱清棠道:“……我打電話問問她。”
她走到清靜的地方去,撥了電話出去。
宋青柔對戚穗笑道:“我女兒在附近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