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程湛兮做好了早餐,進來看鬱清棠還在睡。
她坐到床沿,把鬱清棠叫醒,鬱清棠“醒”過來,半張臉藏進被子裡,乖乖軟軟,眼睛半睜不睜的,瞧著還是困得不行。
程湛兮伸手探向她額頭,溫柔道:“有沒有不舒服?”
鬱清棠搖頭,打了個哈欠,把另外半張臉也埋了進去,被窩裡傳來含混不清的呢喃:“困。”
“困就再睡一會兒,我去吃早餐了?”
“嗯……”
程湛兮把被子拉下來,在女人額頭落下輕柔一吻。
程湛兮替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去了。
關門聲響起,鬱清棠同時睜開了眼睛,神色清明,哪有半點睡意。她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緊閉的房門,又對著天花板兀自出了會兒神,閉上了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從無形變得有形,耳旁仿佛能聽見“滴答——滴答——”秒鐘走動的聲響,一步追著一步。客廳裡偶爾響起的腳步聲,讓鬱清棠仿佛置身火海刀山,煉獄裡煎熬。
她總是習慣接受,而不是給予;總是沉溺於現狀,不想去尋求改變;哪怕決定要勇敢一次,在真正的危機來臨時卻仍然下意識地選擇逃避,讓程湛兮去選擇。她所謂的勇敢像吹起來的泡泡,在陽光下一觸就破,泡沫裡麵還是那個站在原地,被所有小孩圍攻卻無動於衷的小女孩。
這個世界是黑白還是彩色,對她來說都一樣。
她曾經不喜歡這個世界,她隻喜歡程湛兮。後來程湛兮把她的世界從黑白變成了彩色,往她手裡放了一束花,然後塞了一把寶石,為她建了所漂亮的房子,讓她看到了一個家,最後她敲開家門,微微笑著問裡麵的鬱清棠:“你好,我可以住在這裡嗎?”
鬱清棠讓她住下了。
她們一起去采了新的鮮花,一起去河邊踩水,往匣子裡裝滿了寶石,她帶她去見了她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在另一所房子裡,原來就住他們的隔壁。他們有更多更美的花,他們所有人都告訴她:世界有多美麗。
她有一匹馬,叫大白。
她常去的那家蛋糕店,老板娘記住了她的名字,每次她和程湛兮一起去,老板娘就會多送她們一份小蛋糕。老板娘有個女兒,管她叫姐姐,第一次見到程湛兮卻叫她“阿姨”。
畫廊的曉雪是個不苟言笑的職場精英,但程湛兮說她每次催她工作都跟催稿的編輯一樣,整天以死相逼,鬱清棠還沒有親眼見過。
程湛兮說忙完這三天就帶她出去玩,可是三天時間還沒到,它也許永遠都到不了了。
鬱清棠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風景要看,她提前預定了這一生,和她約定的那個人,現在就在門外,要去赴一場前途未卜風雨未知的約。
鬱清棠滿臉淚水地坐了起來。
程湛兮抬腕看手表,離八點還有兩分鐘。她在心底歎了口氣,從客廳沙發站起來,走向玄關,彎腰換鞋。
身後卻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鬱清棠穿戴整齊地從臥室出來,道:“你要出門了嗎?”
程湛兮直起身來,摸不準她的想法,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鬱清棠沉著冷靜地道:“我和你一起,能不能等我一會兒?”
程湛兮眉梢躍上喜色,提高聲音,響亮道:“好!”
“不用那麼大聲。”鬱清棠淡淡笑了。
程湛兮把鞋脫下來,重新坐回沙發,一點兒也不著急地等鬱清棠,心情和方才簡直天壤之彆。
鬱清棠進了書房,而且帶上了書房門,程湛兮心裡浮上一絲好奇,但隻是一閃而過。鬱清棠沒去太久,幾分鐘的時間便出來,道:“好了,我們出發吧。”
兩人換好鞋出門,一出來就牽起了手,晃晃悠悠地走到車庫,輕鬆得仿佛隻是去郊遊。
本來就不該在她們生活掀起風浪的人,不值得看重。
鬱清棠坐進副駕駛,程湛兮沒有立刻上來。鬱清棠扭頭向後看,見程湛兮打開了後備箱,似乎在整理什麼東西。
程湛兮從墊子下將那枚鑽戒拿了出來,盒子放回去。她掌心收攏,握著鑽戒裝進了褲兜,指尖在硌手的鑽石摩挲兩下,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做什麼去了?”鬱清棠隨口問。
程湛兮用車裡的濕毛巾擦了擦手,道:“沒什麼,忽然想起要送給何老的禮物,看看有沒有帶。”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鬱清棠沒放心上。她的手隔著布料,按在女士西裝上衣的口袋,指腹描摹透出來的小小輪廓,不動聲色輕輕呼了口氣。
程湛兮把車駛出車庫,駛出彆墅院門,朝霞從山頂籠罩下來,給行駛在盤山公路上的轎車鍍上一層朦朧霞光。
程湛兮和平時一樣閒話家常:“今天估計很快能結束,你中午想在外麵吃,還是我們去家裡吃?”
“到時候再說吧,萬一阿姨打電話讓我們回家吃飯。”
鬱清棠沒注意她回家兩個字說得越來越自然,但程湛兮注意到了。
“哎。”她幸福地歎了口氣。
這對不結婚真的沒辦法收場。
鬱清棠看到她側臉唇角上揚的弧度,剛懸起來的一顆心立刻落回了肚子裡,笑道:“你乾嗎突然歎氣?”
程湛兮道:“那你每天晚上做完愛都會歎氣是為什麼?”
鬱清棠:“???”
這種路也能開高速?
反正車裡就她們倆,程湛兮無所顧忌地追問道:“為什麼,你說啊。”
鬱清棠拿出老師的威嚴,道:“程同學,請你適可而止。”
程湛兮立馬住嘴,非常聽話。
鬱清棠又一本正經地道:“要問晚上再問,趁著我還記得的時候。”
程湛兮偏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鬱清棠沒懂她眼神的意思。
下山後的第一個紅綠燈路口,程湛兮拿起手機,給鬱清棠發了條消息。
鬱清棠解鎖屏幕。
程湛兮:【[你好騷啊.jpg]】
鬱清棠:【?】
程湛兮:【我好喜歡】
喜歡到她剛剛開車的時候,聽到鬱清棠那句話,差點就有了濕意。
鬱清棠就像藏滿了珠寶的冰山,你以為你見到的是全部,其實隻是浮出海麵的一個小角。
更神奇的是,她一點一點地上浮,每次給人驚喜以後,往水麵以下看,沉在海底的仍然無窮無儘。
程湛兮:【姐姐我喜歡你】
鬱清棠:【姐姐也喜歡你綠了】
程湛兮:“???”
喜歡她綠了是什麼鬼?
程湛兮抬起頭,看到麵前轉綠的紅綠燈:“……”
程湛兮哭笑不得,道:“你下次可以把它分成兩句話發,或者綠了那兩個字口述,不用打字。”
鬱清棠揚唇笑。
下個紅綠燈,程湛兮發現鬱清棠把那句消息撤回了,重新發了一條:【姐姐也喜歡你】
程湛兮:【姐姐~求上~】
鬱清棠活學活用:【[你好騷啊.jpg]】
程湛兮轉頭和她說話:“姐姐你好厲害啊。”
不能真的開車還不允許她開個假車嗎?哈哈哈。
可鬱清棠沒有害羞低頭,也沒有轉移話題,而是似笑非笑地說:“你沒試過就知道了?”
程湛兮:“!!!”
這個姐姐今天不對勁!
可是好興奮啊!
程湛兮的興奮勁一直持續到了抵達目的地——某某咖啡廳。她整個人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跌進了穀底,滿臉寫著不高興。她不情不願地進去,不情不願地坐到靠窗的座位,鬱清棠還要反過來柔聲哄她:“很快就結束了。”
程湛兮勉勉強強地坐正了,勉勉強強地“嗯”了一聲。
她們八點四十五到,不算晚,但也絕對不早了。
鬱清棠微微一醋,故意道:“你不給她打個電話催一催?”
程湛兮端起水杯喝水,無所謂地說:“她不來最好,我們到點立刻走,浪費我時間。”
鬱清棠“噢”了聲,不置可否,唇角卻幾不可察地上翹。
程湛兮忽然湊過來,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鬱清棠沒有準備,大庭廣眾,這間咖啡廳一麵全是玻璃,窗外路過的一個人停下了腳步,睜大眼睛看著她們。
鬱清棠在桌下的手輕輕地擰了一下程湛兮的腰,嗔道:“有人呢。”
程湛兮不管,笑著又來親她。
鬱清棠不讓,往後躲,程湛兮伸手摟住她的腰,不讓她逃。
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打鬨鬨,一個躲一個追,鬱清棠還是不小心讓她親到了兩下臉,窗外的路人一直在看,還掩飾性地原地停下玩手機。
程湛兮按住鬱清棠的肩膀,道:“彆動,我給你把臉上的口紅擦掉。”
鬱清棠乖乖不動。
程湛兮看著她的臉,出其不意在原先的唇印上又留下了新的口紅。
鬱清棠羞惱道:“你……”
正在這時,耳畔傳來一道女聲:“程湛兮。”
程湛兮和鬱清棠停下玩鬨,一起轉過身來,剛剛“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戚穗。
戚穗一襲素色長裙,打扮得很清純可人,從精致的妝容看下了一番工夫。
戚穗在對麵落座,沒有說話。
鬱清棠很刻意地從包包裡拿出口紅,給程湛兮補唇妝,程湛兮微微仰起臉配合她,眼神專注地看著鬱清棠的臉,從頭到尾沒有看戚穗一眼。
鬱清棠將口紅蓋子蓋好,提起包包,對程湛兮道:“你們聊,我去外麵逛會兒。”
程湛兮手伸進褲子口袋,摸到那枚被體溫捂得滾燙的鑽戒。
鬱清棠起身,走到離開桌子三步遠,程湛兮正欲開口叫住她,鬱清棠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鬱清棠的右手放在白色西裝的口袋裡,神情自然地道:“親愛的,你有東西落在我這裡了。”
程湛兮眸光裡閃過一絲真實的疑惑:“什麼?”
鬱清棠走過來,捧起程湛兮的左手。
程湛兮看著她的姿勢和眼神,腦子忽然不能思考,連呼吸都變輕了。
她的視線落在鬱清棠藏進口袋的右手上,鬱清棠握著的手慢慢地拿了出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攥緊的拳頭打開,程湛兮的眼眸裡倒映出璀璨的光芒,她眸子猝然放大,屏住呼吸。
鬱清棠攤開的右手掌心靜靜地躺著一枚鑽戒。
鬱清棠低眸,將那枚鑽戒緩緩地套上了女人左手的無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