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婆的女婿是個姓趙的男子,麵相憨厚,聽容婆說了來龍去脈,又收下了那一小包碎銀,帶陸書瑾去尋他那個在捕房當差的好友。
不知道是銀子好使還是他們心地好,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就在陸書瑾暗鬆一口氣的時候,變故出現了。
趙大哥進捕房好一會兒才出來,臉色不怎麼好看,陸書瑾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太好。
果然,他一走近就說,“我那兄弟說,這幾日城南區突然出現幾例無故病死之人,他們都在忙著辦案排查,恐沒有時間幫你的忙。”
陸書瑾急了,“隻需去城北走一趟就行,不耽誤時間的!銀子……銀子我可以再加些!”
趙大哥一臉為難,歎口氣道:“小兄弟,不是不幫你,隻是這幾例病死案例非同尋常,城南區的幾個捕房從早查到晚,現在就怕是瘟疫,若真是這上頭的衙門怪罪下來,他們都要遭殃的,哪有工夫去管彆的事,你另想辦法吧。”
陸書瑾不死心,拉下臉又央求了幾句,趙大哥卻隻搖頭,最後將那一小包銀子還給了她。
她沒有任何辦法,隻得又背著那些銀子回了學府。
救楊沛兒之事迫在眉睫,陸書瑾一夜難眠,眼底染上一片烏黑,因著皮膚白尤其明顯。
第二日一早,她就去丁字堂找了蔣宿,雖然再一次麻煩他讓陸書瑾覺得自己太過厚臉皮,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請他小舅幫忙。
蔣宿性子爽利,並未在意這些,隻問她是否還是因為之前欠銀子的事。
陸書瑾隻道:“並非,是我想在玉花館裡撈一個女子。”
“你要給青樓的姑娘贖身?”蔣宿大吃一驚,伸著脖子左右望望,將陸書瑾拉到一旁小聲道:“這種荒唐事蕭哥都做不出來,你為何想不開?”
“此事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還需讓我與蔣兄弟的小舅見一麵才能詳說。”陸書瑾沒有說太多。
蔣宿應了此事,說今晚回去就跟小舅說,成或不成,明日就能給回複。
陸書瑾也隻能先回去等消息,
若是蔣宿的小舅也幫不了忙,那陸書瑾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夠救楊沛兒。
整個上午,她都像蔫了的花似的,垂著頭時而憂心地長歎,引得蕭矜頻頻側目。
這件事蔣宿還沒來得及跟小舅說,倒是在晌午下學來找蕭矜的時候,嘴上沒把門,先將此事說了出來。
“他想從玉花館裡贖一個女子?”蕭矜亦是驚得睜大眼睛,是真沒想到被夫子們偏寵的陸書瑾膽子這樣大,還敢做這種事。
“他是瞧上誰了?”季朔廷也倍感疑惑,“玉花館裡並無容貌絕佳的姑娘啊。”
蕭矜想到了那個眼睛不大身量矮,喝醉時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名叫杏兒的女子。
難不成是為了她?
他又想起這兩日的陸書瑾低著頭蔫了氣的模樣,不知為何,竟有些生氣,苛刻地批評道:“這陸書瑾憑何考取功名?滿腦子儘想著姑娘去了,色膽包天,心術不正。”
季朔廷難得沒笑,搖著扇子想了會兒,正經道:“要不順道幫他一把?反正那玉花館也留不了。”
蕭矜瞪著他,“幫他一把?讓他抱著姑娘一頭紮進溫柔鄉裡,醉心□□?那喬老還不掐死我?”
“這小子,看起來老實,實際上花花腸子還不少,先前發覺我看《俏寡婦》的時候,還露出一副嫌棄的神色,慣會裝模作樣。”蕭矜仍在罵罵咧咧。
季朔廷道:“行了,既然不打算幫他,還罵他作何,由著他去唄。”
“誰說我不打算幫他?”蕭矜目露寒光,冷聲道:“我不但要幫他,還要讓他的腦子徹徹底底清醒。”
另一頭,陸書瑾艱難地啃完了今日的餅,轉頭看一眼窗外飄著烏雲的天,也懶得回舍房,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甲字堂的中午,偶爾也會有留堂看書的人。海舟學府的學生或多或少都有些家世,但大多都是勤奮好學,滿心想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甲字堂裡的學生更甚。
這會兒的時間,堂內相當安靜,偶爾有翻書的聲音,陸書瑾就在這細微的聲音中緩緩睡去。
或許是這幾天她一直在憂心楊沛兒的事情,睡得並不安穩。
她夢到那日烏雲密布,滂沱大雨的夜晚,身邊唯一的丫鬟推開了門,淋得渾身濕透,哆嗦地拉著她的手,對她說:“小姐,你快逃吧!”
那日雷鳴不斷,在天空砸下一聲比一聲高的巨響,陸書瑾就在狂風和大雨之中選擇了出逃,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姨母家。
自那以後,她幾乎沒有睡過安穩覺。
“喂。”陸書瑾正被陰霾的夢境所困擾的時候,手臂忽然被推了一下。
她當即就醒了,從臂彎裡抬起頭,不大清明的眼睛向旁邊看去,就看見蕭矜坐在身邊,手中正拿著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外殼一剝開就露出裡麵白嫩嫩的果肉,空中泛起一股子清甜的香氣。
陸書瑾沒見過這種水果,但她讀的書多,曾在書上看到過有關荔枝的介紹,看蕭矜手中的果子特征與荔枝吻合,當即也猜出來這是什麼東西。
這玩意兒無比稀少,向來是給皇室的貢品,光是有錢之人也不一定吃得到。
陸書瑾看了兩眼,將目光移開,“蕭少爺喚我是為何事?”
蕭矜剝開一個塞進嘴裡,含糊問道:“你要從玉花館裡撈人?”
陸書瑾聽後先是吃驚了一下,隨後想到蔣宿整日跟在蕭矜後頭喊大哥,把這事告訴他也是正常,她斂了斂神色道:“確有此事,不過此事沒有那麼簡單,還望蕭少爺莫要告知他人。”
“你找蔣宿的小舅幫忙,沒什麼用。”蕭矜咬著荔枝的果核,口齒有些不清楚,“你要從青樓贖人,少說也需一百兩,錢不夠你就算是把官老爺請過去帶不走人。”
這正是陸書瑾一直憂心的事,她現在手上統共隻有二十八兩銀子,蔣宿的小舅會為了這些錢得罪長青區的捕頭嗎?就算他願意幫忙,至多也就讓玉花館賣個麵子,將楊沛兒的賣身契賣給她,但二十八兩哪夠買一張賣身契?
陸書瑾沒吭聲,垂下了眼睫,濃密的長睫毛掩住眸中的情緒,蕭矜從斜上方看去,仍舊能看到她眉頭間隱隱的憂愁。
蕭矜讓她自己想了一會兒,然後將口中的果核噗地一下吐到盒蓋裡,說:“我倒是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