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瑾搖頭。
蕭矜看著她,眸微微垂著,難得的幾分正經襯得他麵容越發俊俏,完全沒了白日裡那紈絝小少爺的模樣,雙眸專注地盯著她時,有股攝人的氣魄。
他問:“你相信我嗎?”
這話問得相當沒頭沒腦,陸書瑾一時反應不過來,隻下意識點頭,根本不知要相信他什麼。
蕭矜得了這回應之後,就掏出了個東西蹲身,握住她的右腳踝往前一拉,然後將一個東西係在她的腳上。
陸書瑾彎腰去看,隱約看見是個串了繩的鈴鐺,比銅板稍微大些,儘管如此擺弄著卻丁點不響。
蕭矜將鈴鐺係好,手指在鈴鐺上摳了一下,打開了暗扣,小心地放下,這才站起身。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在陸書瑾的耳邊說道:“你聽好,待會兒我從上麵往下扔個石頭,你就立即動身朝對麵跑去,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陸書瑾一聽,心裡當即咯噔一想,直覺不太妙。
從方才蕭矜的反應看來,這附近應該是有人的,但她現在腳上係了鈴鐺,一旦動一下就會在這寂靜無比的環境中響聲突兀,若是再急速奔跑,那聲音豈不是能將附近的人全部引來?
簡直就是移動的活靶子。
但她對上蕭矜的眼睛,儘管光線昏暗,但仍能夠從他的眼中看出認真之色,絕不是在鬨著玩。
“聽懂了嗎?”他又問。
在陸書瑾的角度去考慮,這個行為相當於百害無一利,但她想起方才蕭矜盯著她問的那句“你相信我嗎”,便不再考慮其他,隻又點了下頭。
蕭矜沒再說話,手掌按在她的頭頂輕拍了兩下,而後動身走上石階,落地沒有腳步聲,悄無聲息地就走了上去。
陸書瑾麵朝著對麵的門,心中一抽一抽地緊張起來,屏息等待著蕭矜扔下石頭。
片刻後,隻聽得一聲悶響,石頭落在了旁邊,這就是蕭矜所說的信號,她聽到聲音的一瞬間,沒有任何猶豫就撒開了腿,朝對麵狂奔而去。
清脆無比的鈴鐺聲猶如利劍刺破夜的寧靜,在周圍猛然響起,聲音尖銳而清晰,在整條巷裡回蕩。
夜風迎麵撲來,陸書瑾的餘光看見有黑影從兩邊的高牆一晃而現,從她的側麵疾速奔來,手中的利刃散發出寒光。
身後起了夜風,陸書瑾的恐懼猛烈湧起,後腦生寒,甚至腿都有些軟,卻還是咬緊了牙克製想要往旁邊躲閃的本能衝動一個勁兒地往前跑,眼看著身側的黑影眨眼便至。
就在黑影往她身上撲的一刹那,一支羽箭從後頭疾速飛來,破風而至,直直地紮進那人的側頸中,血液瞬間噴湧,點滴濺在陸書瑾的耳朵上。
緊接著“嗖嗖”兩聲,羽箭接二連三飛來,無一落空,全部紮中奔著陸書瑾而去的黑影,有一人在她的斜前方,陸書瑾親眼看著那鋒利無比的羽箭狠狠射中那人的胸膛,當場紮了個對穿,人痛叫一聲飛身摔到在地。
蕭矜說,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陸書瑾隻聽了前半句,慌亂之中她猛然扭頭回望。
就看見皓月當空,南三院的那道大拱門上頭站著持弓而立的蕭矜,從身後刮來的夜風將他長長的發尾撩著往前飄,一襲銀光披於黑衣之上,英姿颯爽。
他站得筆直,如此顯眼,拉滿了弓,在陸書瑾回頭與他對上視線的一瞬,羽箭破弦而出,疾風而來,正正射中要對陸書瑾下手之人的喉嚨。
陸書瑾隻看了這一眼,這畫麵卻狠狠印在了心頭,她隻感覺到震撼。
回頭時,麵前的門猛地被大力撞開,瞬時翻進來七八人,直奔陸書瑾而來。
正當陸書瑾以為這是來抓她的人時,那七八人卻在她周邊散開,呈一個保護圈,與兩邊高牆翻來的人交上了手。
她腳步沒停,一口氣跑到了門邊,肺裡的氣已然儘了,大口地喘息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就看見季朔廷從門口探進來半個身子,拽了一把她的手臂,徑直將她拉出了門。
見她安然出門,蕭矜這才放下了弓,哼笑一聲:“說了不讓回頭,這麼不乖?”
陸書瑾在門外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急忙對季朔廷道:“蕭矜他……”
話都還沒說出來,季朔廷就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先把鈴鐺取下來。”
陸書瑾哦了一聲,趕忙蹲下把鈴鐺解開,季朔廷接過去按了一下暗扣,“哢噠”一聲這鈴鐺就又沒有響聲了。
身後一人突然開口,“小少爺把信鈴給了你,自己一人在宅中恐有危險,我進去尋他。”
她轉頭去看,才發現原來方晉也站在旁邊,正一臉急色,顯然是極擔心蕭矜的。
“先彆急,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沒有信鈴他不會冒然進宅。”季朔廷伸手將他攔住:“且先等一等。”
“他向來不按計劃行事。”方晉顯然對蕭矜不是很信任。
“那他就活該被砍。”季朔廷說。
剛說完,蕭矜的聲音就從頭上落下來:“誰活該被砍?”
三人同時抬頭,就看見蕭矜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到了牆頭上,用手一撐就跳了下來,“一個都不剩了,先走吧,免得讓更多的人看見。”
陸書瑾直愣愣地盯著蕭矜看,想著他那句免得讓更多人看見是什麼意思。
季朔廷點了點頭,說道:“馬車停在那邊的拐角牆後,你帶陸書瑾先走,我和方晉留下來把人處理乾淨。”
“葉洵估計是跑了,若是撞上了也把他放走,先不動他。”蕭矜一邊說一邊拉起了陸書瑾的手臂:“你們當心點。”
他帶著陸書瑾往馬車的方向去,腳步還挺快,陸書瑾跟得有些跌撞。
她心中雖有疑問但沒問,蕭矜也沒說話,兩人暫時保持著安靜。她回頭瞧了瞧,季朔廷和方晉也動身得極快,沒一會兒那門口就一個人都不剩了。
走到拐角處,就看見一輛馬車停在牆邊,馬車的壁上掛著燈,周圍躺著幾個人,血流了一地。
蕭矜臉色一沉,往陸書瑾的肩膀上輕推一把,說了一句:“貼著牆站好。”
他繼續往前走,隻間一陣涼風掠過,車簾猛地撩動,幾個人飛速從馬車裡跳了出來,同時朝著蕭矜攻來!
蕭矜身形一側,率先抓住頭一個刺客的手臂,使勁一擰,就將那人彆得猛轉半個身,他收手的同時摸上刺客的頭顱,眉間的凶戾一閃而過,隻聽“咯吧”一聲骨頭輕響,那刺客哼都沒哼一聲脖子整個被擰斷,被蕭矜丟垃圾一般丟在地上。
頭直接扭到了後背,陸書瑾見狀嚇得瞪大眼睛,後背緊緊貼著牆壁,出了一身的冷汗。
蕭矜動手時非常乾淨簡單,多餘的招式一點沒有,輕巧地避開攻勢的同時,能精準拿捏對手的命脈,擰斷脖子跟剝核桃似的,悄無聲息的動作間,幾個刺客皆命喪當場,而蕭矜的手卻乾乾淨淨,滴血不沾。
陸書瑾從未見過這樣的蕭矜,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與平時曠學喝花酒,在課堂上打瞌睡的他判若兩人。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蕭矜先前打劉全根本就是小打小鬨,那些拳頭已是極為收斂,真正動起手來,劉全雖然胖得沒有脖子,恐怕蕭矜也能精準地找到他的頸椎,然後擰斷。
他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柄兩掌之長的小彎刀,將上頭裹著的布一圈圈解開,露出鋒利的刀刃,開口道:“出來,還藏著乾嘛?”
陸書瑾趕忙往周圍張望了一下,就見一人從馬車後走了出來,徐步走到光下,笑著說:“蕭矜,可算露出你的尾巴來了。”
來人正是吳成運。
陸書瑾與吳成運坐了半個月的同桌,隻覺得這個人平日裡嘴巴囉嗦個不停,好似神神叨叨的,每次都逮著蕭矜的事說上半天,提到蕭矜的那些事跡就露出驚嚇的表情,看起來膽小又嘴碎。
然而他現在站在蕭矜麵前,眉目間俱是懶散的笑,半點不落氣勢。
兩幅麵孔。陸書瑾看著麵前相對而站的兩人,心想這兩人也算是半斤八兩,一個比一個會裝。
蕭矜道:“那怎麼不趕緊去跟你主子稟明,還杵在這做什麼?”
“這不得想辦法拿出點證據來?”吳成運指尖一翻,兩柄匕首就握在手中,說道:“順道探探你的底。”
蕭矜說:“若丟了命,我可不管。”
話音一落下,吳成運就應聲而動,身影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兩柄利刃一左一右衝著蕭矜刺去。
蕭矜身子往後一仰躲過,轉動右手的彎刀,往吳成運的脖子上還擊,出手皆是奔著要命而去。
有了武器之後,蕭矜的戰鬥力明顯提升,彎刀在他手中靈活無比,偶爾脫手在空中旋出一個弧度來,所觸及吳成運的身體之處便會劃破衣裳留下傷口來。
陸書瑾雖不懂武功,但她很快就看出蕭矜與吳成運的攻擊路數不同。
蕭矜是半攻半守,他雖然招招都直奔要害,但同時也非常注意保護自己,不可下手的攻擊就立即回撤,並不強攻。
但吳成運不同,他是隻攻不守,招招狠厲無比,隻為殺人而去,完全不在乎自己受傷,他幾次在蕭矜的身上留下傷口,都被蕭矜挑出破綻,回擊得更厲害。
蕭矜是正兒八經將門出生,學得都是將士的本領,而吳成運是被培養的暗棋,學得隻有殺人的本領。
陸書瑾看得膽戰心驚,生怕蕭矜落了下風,瞪著眼睛不敢眨一下,恍然間就看到蕭矜的左肋一刀劃過,這刀顯然較深,血頓時就濺了出來,陸書瑾捂著嘴一聲驚呼。
同時,蕭矜的彎刀一下刺進了吳成運的右胸之處,往裡一推就往左胸劃去,直奔心口。
吳成運再是如何隻攻不守,也是怕死的,立即抽身往後翻,捂著胸膛奔湧的鮮血齜牙咧嘴對蕭矜道:“小子,好大的能耐。”
他身受重傷,不敢再停留,急忙翻身上牆,飛一般地逃竄了。
蕭矜喘息著,用手背擦了擦方才濺到臉頰上的血,拖出一片的血痕來,眉眼間的凶戾退去,被鮮紅的血液一襯,倒有幾分妖冶。
他身形晃了一下,陸書瑾趕緊幾步上前,扶助了他的胳膊,低頭一看,蕭矜的左肋果然傷得不輕,正血流不止,浸得黑衣粘稠一片。
她心裡狠狠一揪,一晚上的驚恐害怕加上現在的心疼,眼底瞬間就蓄滿了晶瑩液體,顫聲道:“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蕭矜累極,順勢把胳膊架在陸書瑾的肩膀上,對這些傷像是習以為常,隻是說道:“一般知道我這些事的人,都要被滅口。”
她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抬頭看蕭矜,眼眶承載不住飽滿的淚珠,滑落下來。
蕭矜仿佛真的見不得她哭,都疼得直抽氣了,還要笑著逗她:“如若你叫我一聲哥哥,那我可暫且留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