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曾想蕭家如此大族,蕭矜與其庶兄的關係如此親密,或許也是因為蕭雲業孩子的確不算多的緣故。
老大不愛念書,當了武將;老二進士出生,如今在職文官。而蕭矜被當做繼承人培養,武的方麵陸書瑾已經見識過,從他整日捧著治水與農管古籍讀之中也能猜出,他文學並不差。
那麼日後,他會選擇那條路呢?
究竟是走父輩老路,承接將軍之銜,繼續保家衛國,還是踏上文官之路,成為權臣之一?
日後會如何,誰也說不準。隻有一點陸書瑾可以確認,蕭矜絕非是碌碌無為之輩。
陸書瑾的目光從桌上說笑的幾人身上滑過,心道世人總羨豔這些世家子弟的命好,卻不知他們生來就背著尋常人所沒有的重擔,更在這陰謀權術之中萬分小心,虛與委蛇。
幾人說了會兒,菜就陸續被端上來,逐漸擺滿整桌。
杯中都被倒上了酒,蕭衡指了指陸書瑾說:“這倆孩子瞧起來年歲還小,就不讓他們喝酒了,咱們喝就成。”
於是一壺甜茶也被提到陸書瑾與葉芹兩人中間。
葉芹的情緒已經完全恢複正常,還很高興,她熱情地給陸書瑾的杯子也倒上甜茶,說道:“這個很好喝,你快嘗嘗。”
陸書瑾小聲道謝,正舉杯要喝,葉芹就學著其他幾人的模樣,雙手捧著杯子往陸書瑾的杯上輕輕撞了一下,說道:“乾了。”
她被這幼稚行為逗笑,突然覺得對葉芹的那些戒備似乎沒有必要,葉芹與葉洵完全不同。
她的行為更像個孩子,她十分坦誠,情緒也很直白。
或許這就是蕭矜為何對她也相當和善的原因,但季朔廷不知為何對她敵意不小。
幾杯酒下肚,桌上的氛圍就熱烈起來。何湛雖然之前與蕭矜冷臉吵架,但他與蕭衡顯然關係極好,到了這桌上也非常給麵子,雖不接蕭矜的話,但也沒有再冷著臉,喝酒也很痛快,動輒一口悶了。
蔣宿的小舅與方晉關係交好,二人時常對著私語,或與蕭衡說笑。葉洵在其中也融入得很好,對蕭衡很是恭敬,談笑起來頗為從容。
看了一圈下來,陸書瑾發現蕭衡是桌上人關係之間的中心,所有人都與他關係熟絡,好似幾年未見的好兄弟重聚,所聊的內容也從城中的商戶發展到雞毛蒜皮的小事,反倒對前些日子官銀和劉齊兩家之時隻字不提。
而陸書瑾與葉芹還有蔣宿,三人則成為桌上的多餘人物。
蔣宿隻管悶頭吃,並不參與那些閒聊,甚至沒關心他們在說什麼。陸書瑾吃得很慢,耳朵仔細留心他們的話,而葉芹卻在忙活一些奇怪的事。
她專注地給陸書瑾夾菜。
這個行為是非常不合適的,本來一桌男子,她的存在就是很突兀,且她與陸書瑾非親非故,卻像個長輩,又像個給好姐妹分享美味的小女孩,吃了什麼好吃的都要給陸書瑾夾一筷子。
陸書瑾起初推拒了幾下,但葉芹很執著,她不停地在說:“這個真的好吃。”
直到陸書瑾去嘗那道菜。
葉洵隔得遠,眼神完全傳達不到葉芹這裡,又不好打斷桌上人的聊天阻止妹妹給一個男子夾菜,於是在那頭乾瞪著眼睛。
陸書瑾發現之後,不僅沒有提醒葉芹,反而默許了她給自己夾菜,以此將葉洵氣得朝她甩眼刀。
一個晃神的功夫,陸書瑾的碗又被菜堆滿了,她趕緊埋頭吃。
氣了葉洵一陣,她自己實在也受不了,握住葉芹的手拉到桌子底下,小聲說道:“葉姑娘,你能不能消停會兒,喂豬也不是這麼喂的。”
葉芹以為她這個反應是不喜歡她夾得最後一筷子菜,就說:“不喜歡吃的菜,你就扔掉。”
“我已經吃飽了,你不必再給我夾菜。”陸書瑾說:“你自己吃就好。”
葉芹對著她的耳朵悄悄說:“那你得先鬆開我的手,我才能吃。”
陸書瑾鬆了手,心中暗鬆一口氣,轉頭打算把碗裡的菜吃完時,卻不期然對上蕭矜的視線,他正從桌子的另一頭看著她。
她愣了一瞬,繼而低頭去吃,就聽蕭衡含笑的聲音傳來,“好好的不吃菜,盯著葉家那小丫頭做什麼?”
蕭矜收回視線,笑容輕淺,“我是看陸書瑾吃了不少東西,疑惑他今日胃口怎麼這樣好,平日他吃不了這麼多。”
此話一出,桌上眾人頓時又去看陸書瑾。
其實方才葉芹給她夾菜之時,所有人都看見了,隻是葉洵沒提其他人也不便說,倒是沒想到蕭矜先說起此事。
那方晉就調侃道:“許是因為那些菜小丫頭夾的,所以才多吃了些。”
幾人同時笑了,唯獨葉洵臉色僵硬,借機低斥,“芹芹,好好吃你的菜,老實點。”
陸書瑾倒是十分鎮定,麵色從容,似乎壓根不在意這些調侃,隻說:“葉姑娘熱心腸,我怎好拒絕她的好意?讓諸位見笑了。”
“這是好事,我看你們年歲倒也相仿。”蕭衡含糊地說了一句,又望向蕭矜,“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該琢磨著為蕭家開枝散葉了吧?”
蕭矜皮笑肉不笑,“二哥你這話說得真奇怪,咱爹當年也弱冠之年才為蕭家傳後,我這時候急什麼?”
“承儒,你自個還沒著落呢。”何湛說了一句。
承儒,是蕭衡的字。
“這小子承的是我蕭家嫡脈,比我重要。”蕭衡道。
“不敢苟同。”何湛嗤笑一下。
蕭矜雖不喜何湛,但這會兒卻跟何湛站在同一陣線,說道:“你先操心你自己吧,何時我有了嫂子抱了侄子,才輪到我。”
蕭衡喝了口酒,裝作聽不見他的話,說道:“項家四丫頭似一直對你有意,早前在京城聽聞她生辰宴當眾向你表意了?”
何湛提著嘴角冷笑一下,說:“他當眾拒了項四姑娘的簪花,還說那東西醜,給了項家好大的沒臉。”
蕭衡責備地看他,“怎可如此不知禮節?”
蕭矜聳肩,很是無所謂道:“我對她無意,為何不能拒?且那簪花本來就醜,坦誠是我身上所剩無幾的美德。”
葉洵立即接了一句,“四少真會說笑。”
蕭矜說他坦誠,葉洵第一個站出來大聲反對。
“不成不成,你在雲城的名聲本就臭得厲害,唯有一張皮囊討喜,若是如此給姑娘沒臉,將來誰還會嫁進我們蕭家?”蕭衡道:“如今父親和大哥都不在城中,唯有我操心此事,過兩日等學府休沐,我帶你去寧歡寺走一趟,捐些香油錢給你求求姻緣。”
蕭矜皺眉剛想說不必,目光又從陸書瑾身上晃過,想起自己之前說過要帶這小子去寧歡寺的,但祈神祭那一整日都沒有閒暇時間,正好可以借這次機會履行承諾,於是點頭應了,“也好,我許久不曾去了。”
陸書瑾並不知道蕭矜的想法,隻覺得蕭衡此人頗為有趣。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很正經,但實際上是很荒謬的。比如他擔心蕭矜名聲太差以後娶不到媳婦,提出的解決辦法卻不是改善名聲,而是帶他去寺中拜神明求姻緣,簡直像是胡來。
八成也是當著這一桌子人的麵做戲。
一頓飯吃到天黑,一夥人前前後後地出了酒樓。
外麵的雨停了,夜風有些寒冷,陸書瑾吹了一會兒,裹緊了身上的衣裳。
她站在邊上看蕭衡與幾人閒說道彆,蕭矜走了幾步突然折回,站到她麵前來,低頭問她:“今天可吃飽了?”
這是明知故問,陸書瑾都撐得不想說話了,隻點了點頭。
“你吃太多了,我讓人備點消食的湯藥給你,免得積食。”
陸書瑾搖頭,她現在是一點東西都吃不下了,吃完就犯困,隻想趕緊回去睡覺。
蕭矜見她不說話,神色懨懨,似不高興,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葉家暫時扳不倒,葉洵也動不得,日後總有機會替你出那口氣。今日主要是為了帶你來見我二哥,他平日裡事務多,很難抽出時間來,昨日與他說了之後他便讓我今日帶你來的。雖說以後你入朝為官要經常應對這種飯局,但你若不喜,我日後便不帶你來了。”
陸書瑾靜靜聽完他說的這一段話,意識到蕭矜是誤以為她介懷葉洵之事也不喜這種虛偽飯局,這才認真解釋。
蕭矜壓低的聲音軟化了語氣,有些其他模糊的意味,在冷風之中給陸書瑾的心中添上一絲暖意。
她笑了笑,“並非如此,我倒覺得這種飯局甚好,若我有其他兄弟姐妹,也願意將你介紹給他們相識。”
蕭矜眉眼輕舒,正要說話,蔣宿搖搖晃晃過來。
他喝得有些暈,攬住陸書瑾的肩膀,咧著嘴笑道:“陸書瑾,你今兒開心吧?葉家那姑娘一直給你夾菜呢,保不準是瞧上你了,你還半點不拒,是不是想當葉家贅婿?”
蕭矜剛舒展的眉頭狠狠一擰,一把將蔣宿從陸書瑾的身上扯開,煩躁道:“是他想當還是你想當贅婿?你這模樣,狗路過都要啐兩口,喝多了就趕緊回家去,彆在大街上丟人現眼。”
蔣宿沒喝醉呢,聽到這話委屈得很,十分摸不清頭腦,“蕭哥,你罵我乾嘛啊?”
蕭矜道:“你欠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