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宿縮了縮脖子,嘴皮子動了動,小聲罵了他蕭哥一句冷血無情,之後果然安靜下來,不再哭鬨。他與陸書瑾貼著肩膀站,似乎是故意挨著她,想給她一絲無聲的安慰。
陸書瑾衝他笑了笑。
蔣宿瞥眼瞧她,越瞧越不對勁,總覺得陸書瑾穿上的女羅裙的事沒有那麼簡單,但蕭矜的眼風頻頻往這掃,蔣宿不敢造次,就憋著沒問。
起初,陸書瑾還不知道蕭矜想要做什麼。
小號角的聲音吹過之後,約莫等了半盞茶的時間,便陸續有人來到北城門。
那大概是雲城之中膽量最大,又最好事的一批人,瞧見蕭矜高高站在城樓之上,旁邊又跪著賈崔之後,那零星的幾人立即奔走相告,把消息傳了出去。
然後就是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人帶著喜悅和激動的神色趕來城北。
天色大亮之時,北城門往南的這條主乾道上幾乎聚滿了人,往下一看人頭攢動,人山人海,哄鬨的聲音不絕於耳。
雲城那麼多人,一條街道自然是站不下,往後看便是無窮無儘的人,場麵有著難以形容的壯觀。
蕭矜站得筆挺,赤紅的衣袍鮮豔如血,在灰蒙的天色下相當打眼,他的位置太高,從下往上看時,仿佛站在了天地相接之間。
狂風呼嘯不止,長衣翻飛,將少年眉眼間的堅毅打磨雕琢。
他一言不發,衝裴延招了下手。
隨後兩個士兵提著冰涼的水上前來,蕭矜彎身接過,對著賈崔的頭頂澆下去。
刺骨涼水傾瀉而下,賈崔被兜頭澆醒,最先感受到的除了寒冷之外,還有腿間殘留的劇烈痛楚,像是整個人從下麵被生生撕裂一樣,他發出刺耳的慘叫聲。
下方吵雜的聲音因為他這一叫,無不痛快歡呼,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蕭矜單膝跪下,將手按在賈崔的後脖子上,臂上一用力,瞬間就壓彎賈崔的脊梁骨,頭低下去,重重在桌子上磕出一聲響來。
“這第一個響頭,便是為那些無辜死在你手底下的人賠罪。”蕭矜道。
他下手毫不留情,本身就忍耐著劇痛的賈崔又被這一下磕得頭昏眼花,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在被蕭矜按著磕頭。
身心的雙重折磨,讓他如同像經受著剃肉削骨般的淩遲,從緊咬的牙縫裡發出嘶喊。
蕭矜掌著他的後脖子,死死地扼住,抓起來再是一磕。
“這第一個,便是你輕視蕭家,羞辱喬老的賠罪。”
抓起來又是一下,頭顱重重砸在桌上,血頓時流了出來,順著賈崔猙獰的臉往下淌。
“這第三下,則是你毆打我兄弟,在城中肆意作惡的賠罪。”
“再來——!”底下傳來齊齊叫喊,百姓們高舉右拳,大聲叫囂著繼續。
蕭矜聽到了,於是抓著賈崔一下又一下地將他的頭重重磕在桌子上,悶響一聲接著一聲。
昔日在城中作威作福的惡人將軍,如今在所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彎下雙膝,毫無尊嚴地在眾目之下磕頭賠罪。
下麵的聲音一直喊,蕭矜便一直不停。
頭骨最是堅硬,哪怕賈崔猙獰的臉上布滿鮮血,他仍然清醒著。
起初他還想掙紮,但被蕭矜的力道死死壓製,響頭一個個落下,歡呼的喧鬨聲不斷,持續了很長時間,賈崔的意誌徹底被摧毀,搗爛。
他開始哀哀求饒。
“彆再繼續了!我已經知道錯了,饒了我吧!”
他喊著。
像所有在他手中喪命的無辜之人一樣,發出絕望而卑微的哭喊。
蕭矜冷眼睥睨著他,回道:“賈崔,你的頭顱會被砍下來,掛在這高高的城樓之上,受著城中百姓們的辱罵和唾棄,哪怕你的頭骨爛在上麵,化作齏粉被風吹散,都不算完。你的名字還會被編入雲城當地傳記中,將你的惡行一五一十記在上頭,被世人流傳,遺臭萬年,如此才能贖罪。”
賈崔知道自己要死了,害怕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地乞求著,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蕭矜沒再聽了,他站起身,抽出彆在腰間的長劍,往旁退了兩步,高舉利刃。
隨著越來越高的喊聲,森冷的長劍用力落下,賈崔的尖叫戛然而止,腥臭的血四濺,頭顱從上麵滾落下來,砸在地上。
裴延撿起來遞給蕭矜。
血液肆意噴湧,將蕭矜的臉和手都汙染,他絲毫不在意,攥著頭顱的長發將頭顱高高舉起來,粘稠而洶湧的血順著他手臂往下淌。
他什麼話都沒說,但陸書瑾知道,蕭矜這背了十多年的紈絝名聲,在今日得以昭雪。
他在告訴眾人,雲城徹底脫離險境了。
他也在說,蕭家人會在任何時候保護雲城,他蕭矜也不是一個在危險麵前逃跑的懦夫,不是辱沒了蕭家門楣,讓父兄成為笑話的廢柴。
陸書瑾蔣宿,季朔廷三人並肩而立,站在牆頭邊上,無言朝下看。
葉洵與葉芹則站在城門旁的一層樓中,他朝著城牆上觀望,葉芹則悄悄捂住眼睛,不敢去看蕭矜高高舉起的頭顱。
梁春堰站在屋頂上,沉默地注視著,旁邊是盤腿坐的吳成運,一夜未眠,他困得打哈欠。
風是平等的,卷著磅礴的力量從每個人的身上掠過,不論高低貴賤,不論隸屬於哪一派,不論是善是惡,都在這個朝陽初升的清晨裡接受風的洗禮。
陸書瑾站在高處,感受到人群的凝視,聽到人潮發出的吵雜聲,心潮澎湃不止。
這便是身處高位所享譽的名望,權力,萬眾矚目的歡呼,有些人窮極一生都不可能體會到這樣的感覺,這便是人們對高位趨之若鶩的緣由。
陸書瑾不貪心,她不想要這些迷人心智的權勢,為其爭得頭破血流,瘋癲癡魔。
她隻要心中所願得以昭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