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雖然一張風流桃花臉,但實在是生得俊俏,說這樣輕浮的話,也並不招人反感,采薇反倒是被他這誇張的奉承話逗樂。
謝煊卻是臉色一板,伸手在自己這發小跟前揮了揮,切斷他看向采薇的視線,冷聲道:“林四,你這風流勁兒留著去八大胡同用,在我這裡演什麼孔雀開屏呢!”
這人笑得更甚:“哎呦喂,我沒看錯吧?三哥你這是吃醋了?”
采薇笑說:“季明,還不知道這幾位公子怎麼稱呼呢?”
謝煊硬邦邦道:“都是四九城的紈絝,不認識也罷。”說話間,隨手揪起兩個人往外拎,“趕緊回前院喝完酒滾蛋。”
被揪住的公子嗷嗷直叫:“謝三,你這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我算是看清你了。”
謝煊啐道:“你是我娘麼?”
幾個人到了影壁,謝煊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朝采薇道:“累了就回房休息,多喝點熱水。”
采薇看著幾個人鬨著走出去,好笑地搖搖頭,顯然他們是謝煊關係很好的朋友,才會這樣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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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前院,謝煊才鬆開了手。
林四公子揉了揉被他揪痛脖頸,道:“三哥,你這勁兒也忒大了些,三嫂那小身板在床上能受得住你嗎?”
謝煊瞪他一眼,語氣冷厲道:“再胡說我把你丟出去。”
林四是京城大戶林家的四少爺,單名一個禪字,被謝煊這嚴肅的語氣弄得一怔,也不敢再亂開玩笑,摸摸鼻子小聲道:“三哥,你的親事不是你們謝家和上海富商江家的聯姻麼?三嫂應該就是江家小姐吧?”
謝煊點頭。
林禪試探問:“你這是真喜歡人家?”
謝煊麵無表情看著他不說話。
林禪悻悻然摸摸鼻子,沒敢再問。
回到前院喝酒的花廳,謝煊打發掉傭人,自己給三個發小斟好酒,開口道:“咱們繼續先前說的事。”
林禪說:“自從報紙條例一出,現在到處都在搞尊孔複古,北京這邊的報刊,幾乎已經看不到共和民主這些字眼,一些遺老們,三天兩頭在報紙上發表無君無父是為禽獸這些言論,反正北京城胡同裡的小孩子都知道,咱們可能很快又要有皇帝了——漢人皇帝。”
謝煊沉吟了片刻:“你大哥不是在蔡將軍手下做事麼?他那邊什麼情況?”
林禪道:“我大哥說,蔡將軍提了許多軍隊和國防建設的議案,但總統都沒采納,兩個人現在已經有了分歧。蔡將軍在北京沒權,就是個空架子。”他頓了片刻,“我們林家手中沒兵,無非是明哲保身,你們謝家現在在上海那邊,可能就不大好做了,你父親和二哥是總統心腹,若是真複辟,他們肯定是支持的。若是為這種事,自己人打自己人,你下得了手?”
謝煊蹙眉沉默須臾,道:“你幫我安排一下,我得見一見你大哥。”
“這個沒問題,你們去了上海,我大哥還經常念叨你呢。”
*
這日傍晚,謝煊陪采薇吃了晚飯,便出門去見朋友了。采薇身體還未痊愈,睡得早,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總之肯定是快到下半夜了。
接下來兩天,謝煊白天還會在家裡陪陪她,一到晚上就出門,回來時都已是深夜。
采薇一開始還沒放在心上,但到了第三晚,她終於覺得不太對勁。
她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自然也就沒那麼嗜睡。這晚她一直沒睡,左等右等快到十二點,院子裡才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謝煊推開隔扇門,看到她坐在燈前,咦了一聲道:“怎麼還沒睡?不是說了不用等我麼?”
他怕打攪她,在前院已經洗漱過才進來,隻是因為晚上喝過酒,臉上仍舊殘存著點點紅暈。
采薇抬頭看向,借著屋子裡昏沉的燈光,笑盈盈看向他:“三爺回了北京城,可真是夠忙的。”
謝煊笑說:“這幾天去見了幾撥朋友,談了些事情。明日就不忙了,你身子差不多好了吧,明天咱們去大嫂那邊看看,然後我帶你去玩。”
采薇扯扯嘴角道:“陳副官不也是北京人麼?讓他帶我去玩就行,三爺大忙人,我就不麻煩了。”
謝煊聽出她語氣裡的酸味,挑挑眉頭,走到她跟前,雙手撐在腿上彎下身子,對上她燈光下的昳麗小臉,笑道:“謝太太想說什麼,還請直接說。”
他身上隱隱有一股陌生的熏香傳來,采薇蹙起眉頭,伸手將他推開,嗔道:“一連三晚喝花酒,也不怕身子受不住。”
謝煊怔了下,忽的低頭悶聲笑開。
“你笑什麼?”采薇幾乎要惱羞成怒。
謝煊抬頭,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吃醋了?”
采薇冷哼兩聲,一臉不屑。
謝煊笑:“我確實是去八大胡同喝了酒,但都是為了見朋友談事情,連裡麵的伶人長什麼樣都沒注意。”
采薇心道,這話說的不就跟是一男一女躺床上蓋棉被純聊天一樣,誰會信?
不對,他們兩個人這麼久來,不就是蓋著棉被純聊天麼?
這樣一想,她提著的那口氣頓時萎了下來,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反駁。
謝煊笑了笑,話鋒一轉,問:“你困不困?”
采薇下意識搖頭。
謝煊笑著拉起她的手:“我也不怎麼困,今晚夜色不錯,我帶你去看風景。”
采薇一頭霧水:“這大晚上的,去哪裡看風景?”
謝煊神秘兮兮道:“你跟我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