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大門外忽然有人哐哐用力敲門。傅家的老管家趕緊去開門,卻見是幾個穿著短打的大漢,一看就是流氓地痞。
“幾位爺,你們找誰?”
幾個男人推開老管家直接走進來,打頭的光頭男人大叫道:“傅公子,我們來收房了。”
本來坐在圈椅上昏昏欲睡的傅爾霖,看到來人,驀地跌倒在地,臉色驟然變白。
幾個男人大搖大擺走到正廳,道:“傅公子,我們洪爺可是跟你寬限了快半個月,這幾日你們家在辦喪事,特意讓我們彆上門打攪,今日傅老爺子已經出了殯,我們才來收房,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吧!”
“爾霖,怎麼回事?”婉清震驚地問。
傅爾霖從地上爬起來坐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那光頭男子從兜裡掏出一張房契:“格格,您弟弟四個月前把這座王府花園抵押給我們借了五萬塊錢,這麼久了一分錢沒還上,我們隻好來收房了。”
傅太太一聽,氣得渾身直打顫,盯著兒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婉清忙不迭扶著母親道:“額娘,您彆激動。”
謝煊心下已經明了,狠狠瞪了一眼傅爾霖,起身對那拿著契子的光頭男道:“房子你們肯定不能給你們,爾霖欠了多少錢,我來給。”
光頭男笑道:“這位應該就是謝三爺吧,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本金加利息總共十萬大洋,我們洪爺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人,這日子其實已經超了半個月,我在這裡做主,再給您寬限五天,若是見不到錢,就麻煩傅公子和格格把房子騰出來。”
謝煊寒著臉點頭:“沒問題。”
那光頭笑了笑,故意將房契小心翼翼在他眼前折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拱拱手道:“那三爺,我們就先走了,五日後再來。”
等人走後,謝煊轉身兩步上前,一把揪起圈椅上的傅爾霖,狠狠摜在地上,指著鼻子問道:“錢呢?”
傅爾霖哆哆嗦嗦道:“花……花光了。”
婉清渾身顫抖,話不成句道:“五萬大洋四個月就花光了?你……你……怎麼這麼渾?”
傅爾霖道:“如今一輛汽車就得一萬多,你以為五萬大洋很多麼?咱家以前一年十幾萬大洋也不是沒花過。”
當年傅家有良田百畝,傅老爺在朝中為官,俸祿頗豐,傅太太作為格格更是享受著豐厚的錢糧。那日子是正兒八經的榮華富貴。彆說五萬大洋,就是五十萬大洋拿出來也不難。但今時不同往日,這些年家裡隻出不進,過慣了好日子,又怎麼能一下子習慣勤儉節約,於是隻能變賣田產古董,傅老爺子一生病,更是捉襟見肘。
傅太太重重坐回圈椅,幾近昏厥過去。婉清到底是氣不過,上前一耳光扇在弟弟臉上。
她力氣不大,但傅爾霖打小受寵,從來沒被動過一根手指,被姐姐打了一巴掌後,從地上跳起來,麵紅耳赤道:“你憑什麼打我?大清亡了,你當不了格格,還能當謝司令家的兒媳婦,跑去上海錦衣玉食,哪裡管娘家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謝煊怒道:“傅爾霖,你還不知錯?”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傅爾霖轉向謝煊,哂笑道,“擱十幾年前,我這身份是能封侯封爵的,你見了我還得老老實實行禮,如今風水輪流轉,咱們大清沒了,你們這些漢人就馬上騎在了我們旗人頭上,阿貓阿狗都能啐上我兩句?謝三,你作何對我們傅家這麼熱心?還不是因為你害死了我姐夫,心存內疚罷了。”
“爾霖!”婉清尖叫一聲,又是一巴掌落下,這一回她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打完人,自己的身體也狠狠一個趔趄。
采薇趕緊將她扶住。
傅爾霖捂著火辣辣的臉,忽然像是失心瘋般笑起來,指了指自己姐姐,道:“你以為謝家就是什麼安樂窩麼?我跟你說,謝家就沒一個好東西。”說著,又指向謝煊,“這個人他對你好,不過是因為他害死了你夫君,害得眉眉沒了爹。還有你的公公謝司令,你的二弟謝珺,都不是好東西!”
婉清想製止他,卻發覺自己已經毫無力氣,隻能仍由他像是瘋了一般,繼續歇斯底裡大喊大叫。
傅爾霖越說越語無倫次:“讓你當了寡婦的不止是謝三,還有謝二……還有謝司令……他們謝家的男人都是凶手,都是凶手。”
謝煊額角隱隱抽搐,努力壓製住自己怒氣,低喝道:“傅爾霖,你再胡說,彆怪我不客氣。”
傅爾霖繞開他邊往外跑邊高聲道:“謝煊!你們謝家就是個狼窟,總有一天……我是說總有一天,你們謝家會自食惡果,你也逃不掉,一個都逃不掉。就像我們大清朝的結局一樣,都是宿命,你們誰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