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煊坐在桌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看到她出來,問:“有沒有不舒服?”
采薇搖頭:“沒事。”
謝煊給她倒了杯熱茶,道:“坐下吧,我們慢慢說。”
采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抬頭看向他。她神色已經恢複如常,淡聲道:“你知道怎麼回事?”
謝煊搖頭:“我隻能把我知道的先告訴你。”
采薇靜靜地等著他說下去。
謝煊閉了閉眼睛,歎了口氣道:“跟龍正翔合作走私煙土的是我二哥,嚴格來說,他不是和龍正翔合作,不過是利用龍正翔幫他辦事。所以那次在船上,是殺人滅口。在安徽攔截軍火補給,想置我於死地的人也是他。當年通匪害死我大哥的,可能也是他。還有柳如煙……”說到這裡,他幾乎有點說不下去,心裡的猜想是一回事,說出來告訴彆人又是一回事,沒說一句,都在誅自己的心。他頓了頓,又才繼續,“柳如煙應該是他的人……”
采薇震驚地看向他,腦子裡浮現謝珺溫潤如玉的模樣,雖然聽說過他的一些事跡,但她所認識的他,從來溫和有禮,沒有過任何惡行。
她不可置信地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謝煊見她這反應,自嘲一笑:“彆說你不相信,我也不敢相信。若不是現在手上還沒切實的證據,我都想親口問他,到底是為什麼?”
其實兩個人都知道是為什麼,一個本來不受重用的庶子,為了權勢為了野心,為了出人頭地罷了。隻是為了這些,就要殘害手足,實在是讓他們想不明白。
采薇倒吸一口冷氣,道:“所以大嫂……大嫂也是?”
謝煊搖頭:“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什麼都不敢說。但如果大嫂真的是被人害死,謝家上下除了他,沒有彆人能這麼神不知鬼不覺辦到。”
采薇深呼吸兩口氣,將內心的驚濤駭浪壓下去,問:“那你現在要怎麼辦?”
謝煊沉默片刻,抬頭看著她,冷不丁問:“你相信我說的這些嗎?”
采薇微微一愣,點頭:“相信。”雖然覺得震驚,但是她卻絲毫沒想過去懷疑他的話。
謝煊勾唇輕笑了下,握住她放在桌麵的手:“所以也相信我和柳如煙是清白的了嗎?”
采薇沒料到他忽然說起這個,嚅囁了半晌,避開了他灼灼的目光,道:“我……不知道。”
謝煊悵然地歎了口氣:“對不起。”
采薇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
謝煊道:“我沒想到要讓你麵對這些事情。”
采薇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如果謝珺真的做了這麼多惡事,他根本就不會放過你。你要怎麼辦?”
謝煊沉默了片刻:“除了走私煙土,其他的事不過是我的猜測,我還得去找證據。”他緊緊抓住他的手,抬頭看她,“今天說的這些話,你誰都不要說,遇到我二哥,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要回謝家,讓他以為你還在為柳如煙的事,跟我生氣。”
采薇忍不住反詰:“我也不光是為了柳如煙的事。”
“我知道,你以為我打算和龍正翔走私鴉片。你也不想想,我對鴉片恨之入骨,怎麼可能去做這種事?”
采薇想了想,小聲嘟噥道:“你跟柳如煙走近,是為了調查她和謝珺的關係?”
“我要真對她有男女之情,當年就該把她收進門。”他沉默了片刻,道,“當年,我一直覺得很神奇,一個十幾歲的戲子,怎麼會那麼懂我?如今我才明白,小月仙本應該不了解我,了解我的是另有其人。”
如果說婉清的事,讓采薇震驚無措。那麼現下聽到的這些,反倒是讓她冷靜下來。在謝家生活的那段日子,謝煊和謝珺兩人的關係,跟普通家庭的兄弟沒有任何區彆。她不敢想象,在他得知謝珺做的這些事時,會有多痛苦。若是換做她,可能早就已經崩潰。
即使他現在看起來麵色如常,她也猜得到此刻他心中的難受。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你不用管我,自己當心就行。”
謝煊看著她露出一抹苦笑,也許謝珺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她,他怎麼可能不管?
他鬆開她的手,起身道:“我回去了,你在家好好保重,不用擔心我。”
采薇隨他站起來,送他到門口,聽到大雨滂沱聲,道:“讓青山開車小心點,彆開太快。”
謝煊點頭,站在門口,轉過身對著他,伸手將她垂落的發絲,綰在耳後,道:“如果這些事真的都是我二哥做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我會給所有被他害死的人一個交代。”
采薇道:“不管怎樣,你要當心。如果他真的做過這些,這心機和手段不是你比得上的,況且他現在身在高位,千萬不要和他正麵起衝突。他上麵還有謝司令,把證據交給謝司令就好。”
謝煊道:“放心,我心裡有數。”說完,定定看著她不再說話。
采薇昂著頭看他,不明所以。
謝煊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抱住她,將她攬進懷中。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她能感覺到他克製的激動,她的心也忽然猛得跳起來。
兩人一時無言,就這麼靜默地擁抱了半晌,謝煊才啞聲開口:“雖然事情很糟糕,但其實我今天挺高興的。”
采薇不知道他要說什麼,靜靜等著他說下去。
謝煊道:“我很高興你選擇相信我。”
采薇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害大嫂。”
謝煊輕笑了笑:“不管什麼原因,你相信我,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采薇伸手拍拍他的脊背,她明白,在這種時候,自己的信任,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對於這個男人來說,都至關重要。
謝煊將她鬆開,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采薇,我是真的高興。”
失而複得的信任,讓他難得有點孩子氣。他現在才發覺,她對自己的信任,足夠抵消這些日子以來無法發泄的痛苦。
采薇心裡則是有些五味雜陳,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相信了他,好像就是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在她的潛意識裡,謝煊不會害人,更不會害她。
可是,如果這些事都是真的,謝珺那張網大概早就布好,他能逃得過嗎?
謝煊看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故意輕鬆地笑了笑,揉了把她的頭發:“彆擔心,就算他想殺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殺。如今我有了防範,他背後動手腳沒那麼容易。”
采薇點點頭,看著他下了樓,才關上隔扇門,回到房內大床上重重躺下。
腦子裡不由得浮現第一次見到謝珺的場景,他走過來,替自己和二姐文茵解圍,好心地邀請兩人上車坐著,自己則紳士般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
她那時對這個人的印象極好,以至於後來對於他誤會自己的身份,還頗有幾分內疚。
實際上,在嫁進謝家這麼久以來,謝珺給自己的印象,也一直沒有變,一個溫文爾雅寬厚溫和的男人,就像是一個非常可靠的兄長。
然而,現在卻得知,這個可靠的兄長走私煙火,殘害手足,甚至大嫂的死可能也跟他有關。
那張英俊儒雅的皮囊下,真的住了一個惡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