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先生, 要不說這照片是民國時期的老照片,我真以為上麵的男人就是您。”回到車上,司機一邊啟動車子, 一邊笑著道。
謝季明彎了下唇角, 低頭看著手中打印出來的照片,笑說:“我也以為是。”
“剛剛店裡那姑娘不是說照片的主人, 跟上麵的女孩子長得也一樣麼?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謝季明笑了笑, 沒說話。
司機又道:“對了謝先生, 下個地方還是去老城廂那邊吧?”
謝季明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道:“不用了,先回酒店,這兩天去了不少地方,有點累,我想休息休息。”
司機點頭:“行, 你剛回來兩天, 時差還沒倒過來,就一直在奔波, 確實挺累的。”
他這次回來特意選了浦江飯店,也就是曾經的禮查飯店,他回來得算是時候,因為過不了多久這家百年飯店就要停業了。
回到酒店房間,他坐在沙發上, 拿著那張打印的照片, 定定地看著。
他對這照片並不陌生, 在他這些年頻繁做過的夢中,曾經不止一次夢到過這張照片。這照片是民國的那個自己,和妻子在北京東交民巷一家照相館拍下的結婚照。
早幾年他第一次做這個夢時,他以為隻是夢,但後來這照片中的自己和身旁的女子,頻繁地出現在夢中,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感同身受,他終於開始懷疑,這或許不僅僅是一場夢。
後來他托國內的朋友,幫他找了一些百年前的老資料,竟然真的查到曾經這世上,確實有一個叫謝煊的男子,他的妻子也正是江家五小姐江采薇。隻是這兩人年紀輕輕便過世,而謝江兩家一個曇花一現,一個經曆了戰亂時局變遷終究淹沒在曆史長河中,連帶著謝煊和江采薇兩個早逝的年輕人,也就塵歸塵土歸土,幾乎沒有給後世留下什麼痕跡。
如今這張照片擺在自己麵前,當他看到照片上的少女,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心中的悸動,他終於確定那不是夢,而是自己上輩子經曆過的人生。他就是謝煊。
而店員的話告訴他,照片上他上輩子沒能長相廝守的妻子,如今也已另一種身份活在這個世界。
他拿起手機,調出先前存下的那個電話,隻要他撥出這個號碼,就能聽到夢中人的聲音。可是他手指放在手機屏幕半晌,終究還是沒撥出去。
畢竟前世今生這種東西聽起來實在是有些荒謬,他不確定那個自己未曾蒙麵的前世妻子,是不是跟他一樣,在夢裡見證過上輩子的故事。
何況,就算見證過,但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也許這輩子的她,早已有了另一半。
*
江薇在房間裡一直沒出去,吃過午飯,便昏天黑地地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經天黑。她正準備起來,去外麵走一走,卻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火警警報。她腦子一震,衣服也沒換,隨手抄起包就往外跑。
走廊上,不知從來躥進來濃濃黑煙,電燈閃了幾下便熄滅了,房客們正蜂擁著往外跑。
從安全通道下樓時,黑暗中,也不知被哪個驚慌失措的房客撞了一下,江薇一個趔趄,眼見著就要往前倒去。
她暗道不好,胡亂去抓扶手,卻沒能抓住,整個人朝下方的男士撞了過去。她本以為,不僅自己摔,還得連累這位倒黴的仁兄。不想,那人竟然沒隨著她的力量往前倒,反倒是順勢將她一撈,把她整個人抱在懷中扶住,然後半抱半拖著繼續往下逃生。
“不要慌,跟著人群走,小心被人擠到。”
江薇心頭驀地一震。
這低沉的聲音?
還有這熟悉的氣息?
她腦子又有一瞬間的空白,還未從怔忡中回過神來,兩人已經隨著人群到了一樓,男人也鬆開了手,然後便被莽莽撞撞的房客衝散。
等江薇來到酒店門外,除了黑壓壓的人群,哪裡還有男人的影子?
火警不過虛驚一場,是電路老化,導致一間雜物房起火,酒店的工作人員很快處理好,又同房客好好解釋安撫,眾人陸陸續續上樓回房。
江薇驚魂未定地坐在床上,不是被火警嚇得,而因為剛剛那熟悉的聲音和氣息。
是謝煊嗎?那個在自己夢裡出現過的謝煊?
但怎麼可能?
江薇擺擺頭,將這荒謬的念頭壓了下去。
她在上海的行程還有兩天,隔日約了一個合作夥伴一起吃午飯,上海城太大,吃了過早餐,慢慢趕過去,也差不多就到了午餐時間。
她換上一身休閒小西裝,化了個簡單清爽的妝容,腳下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出了門。拎著文件包的男助理跟在她身後:“昨晚真是虛驚一場,回來後稀裡糊塗洗了就睡了,今早才發覺額頭被撞了個大包。”
助理住她隔壁,昨晚火警之後,兩人隻發了信息報平安,並沒有見麵。江薇抬頭看他,果然見他額頭有一處青腫,關切道:“沒事吧?”
“沒事。”助理搖頭,又問她,“你昨晚沒被人擠到吧?”
“還好。”江薇腦子裡浮現昨晚扶住自己那個人的聲音和氣息,一時有些怔然。
助理走到前麵,按下電梯,飯店隻有幾層樓,電梯很快打開。助理側開身,讓自家老板先進去,本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江薇上前一步,跨進電梯時,不經意抬頭,恰好對上一張清俊冷冽的臉。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彙,一時間如同電光火石,排山倒海,周遭一切驀地靜止下來。有那麼一刻,江薇甚至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上海,還是在百年後的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