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季明循著記憶,領著江薇來到曾經的打靶場。當然,如今這裡早不是打靶場,平地上種了一片桃林,因為是初秋,沒有花也沒有果,葉子倒是還沒落,遠看去仍舊綠意盎然。
“走,去裡麵看看。”手上傳來的溫度,將怔然的江薇喚回神。
謝季明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手,邊拉著她往前走,邊道:“這裡曾經是華亭鎮守使署的打靶場,我們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彈殼。”
手上的溫度再熟悉不過,甚至掌心中都有著相似的薄繭。以至於江薇忘了去掙開,隻是下意識道:“怎麼可能?”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明白,他是刻意帶著自己故地重遊,想找到那段故事真實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實際上她也想找到一些真實的痕跡,證明那不是自己的一場夢。可除了那張照片,從昨天的老城廂到今天的鬆江,所有能證明那段故事的事物,都已經不複存在。
謝季明回頭朝她笑道:“如果找到了呢?”
江薇但笑不語。
穿過了桃林,來到曾經立靶子的土坡前,謝季明終於將她的手鬆開,自己踏上去一步,撿起一塊石頭去刨土。
江薇暗自好笑:“一百年前的彈殼,也算是文物了,要真是有,還能留著給你挖到?”
謝季明道:“這可不一定。”
其實打靶的時候,彈殼都會收走,隻不過有些嵌入土中比較深,也就不會刻意去挖,多多少少會有漏網之魚。
他循著記憶看準一處,那是謝煊經常射擊的位置。他本也隻是試一試,可挖了一會兒,竟真的找到了子彈留下的痕跡。也顧不得臟不臟,乾脆丟掉石頭,徒手去挖。
“找打了!”半晌後,他從土中摸出一枚冰涼堅硬的小東西,握在手中,興奮地跳下來,邀功一般在江薇麵前攤開手心。
裹著泥土的彈殼,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麵。他修長的手指,因為剛剛太用力,磨破了一點皮。但他仿佛渾然不覺,那張冷峻的臉上,此刻都是激動不已的笑意。
江薇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枚彈殼。
謝季明將彈殼拿起,拍拍上麵的泥土,笑道:“這是勃朗寧1911的子彈,如果沒弄錯,是1914年留在了這裡。”
江薇當然沒忘記,謝煊當年的配槍就是勃朗寧1911,是當時最為先進的手/槍。
她怔怔地拿過那枚彈殼,曾經的畫麵,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就是在這裡,謝煊教會了她用槍,而他們的初吻,也是發生在這裡。怦然心動的瞬間,卻是刻骨銘心。
謝季明緊緊握住她的肩膀,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星一般,凝望著眼前這張,曾經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麵容。
那在夢中困擾著自己多年的感情,也終於掙脫了夢的束縛,從虛幻變得具體而確切。
一切都是真實的,不管是百年前的那段不為人知的故事,還是現在的自己和麵前的人。
江薇一抬頭,便撞入了那深邃的目光中。太熟悉了,熟悉到那些刻意壓製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在這一刻,如同洪水一般,噴薄而出。
她伸手捧住那張魂牽夢繞的臉,眼睛頃刻間已經泛紅,淚水決堤般湧出來。
“真的是你嗎?”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隻能艱難發出呢喃般的哽咽。
謝季明握住她的手,用力點頭,眼睛也早忍不住泛紅。心中翻湧的情緒,急需他做點什麼來表達,於是他忽然就下頭,顫抖著吻住了那張嫣紅的唇。
在這個熟悉的吻落下時,江薇幾乎是渾身戰栗起來。
恍若隔世,又排山倒海。
這一刻,她又成了江采薇,而這個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謝煊。
也不知吻了多久,細細的說話聲,終於將兩人拉回了神。謝季明將她鬆開,見她臉頰通紅,正要抬手去摩挲,卻又看到自己手上的泥漬,隻得收回來,低聲道:“不好意思,剛剛是我失禮了。”
江薇也終於不遠處傳來的說話聲,從采薇的身份中抽離出來。
她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彈殼還給他,道:“沒事。”然後欲蓋彌彰般看了下手表,“時間不早了,咱們回酒店吧。”
“好。”謝季明點頭,下意識再去去拉她的手,卻被她不著痕跡的躲開。
他看著已經轉身往回走的女人,微微愣了下,暗暗深呼吸一口氣,又由衷地輕笑了笑,告訴自己應該慢慢來,然後故意輕咳一聲,佯裝淡定地跟了上去。
因為那剛剛衝動的一吻,哪怕都是成熟的現代男女,但回程的路上,氣氛還是頗有些尷尬,兩個人欲蓋彌彰一般,都沒再提這件事,隻雲淡風輕地談著天氣和路過的風景。
回到酒店,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刹那,江薇道了聲再見,幾乎是逃也般衝出了電梯。刷開進房後,她卸力一般靠在門後,重重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
她用力搓了搓臉,狂跳的心臟終於慢慢平靜下來。閉著眼睛鎮定了半晌,從包裡掏出手機,撥了助理的電話。
助理還在外麵浪,不過接電話很迅速:“江總,什麼事?”
江薇道:“你看今晚回江城的機票還有沒有?要是有的話,我們今晚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