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子事故(1 / 2)

程家的大人和幾個小子都下地插秧了,女孩守著家裡忙活。

程青言剛喂了雞鴨,他回到廚房,灶台上大鐵鍋裡的豬食咕嚕咕嚕冒泡,那是地窖裡最後剩的紅薯,放了近半年,老陳氏吩咐他們煮熟了喂豬。

大姐程抱香一瓢一瓢的把豬食舀木桶裡,程青言幫不上忙,去灶膛前的小馬紮坐了,他無意瞥見灶膛裡還有一塊巴掌長的木柴,熄了明火隻猩紅的亮著,他想了想用木夾夾出來,拿到外麵撲了水。

程抱香笑道:“你倒是心細。”

程青言笑笑沒吭聲,等程抱香把豬食舀好他去提木桶。程抱香把他輕輕揮開了,“你去玩吧,這活不用你。”

雖然程青言是小子,但今年也才七歲,因為以前經常生病,看著跟五歲的程青良差不多。她如今年十二,哪裡好意思。

喂完豬,家裡的女孩湊在一起打絡子,時下女孩子們基本都會這活,做的人多了,於是打絡子的花樣就多了,有梅花樣的,蝴蝶扣,還有燕子扣等等。越是稀奇複雜的圖樣,最後賣的價錢越高。但一般人也就賺個幾文錢,左右不費體力,村裡的婦人和姑娘閒著時就打著玩,她們手上熟練的忙活,不時聊幾句,說說笑笑的氛圍極好,老陳氏也沒管她們。

而程青良吃了早飯就溜出門了,程青言見家裡沒活了,於是又抱著他那個破罐子出門。

老陳氏眉頭微蹙,她心裡還是希望程青言跟小孫子一樣,鬆快的出去玩一趟,而不是每回出門都有活做。程家對丫頭都沒這麼苛待。

隻是想到三兒媳婦都沒說什麼,老陳氏就不好開口了,家裡孩子多,平時更要多注意,不然容易出禍事。

程青言抱著罐子走在小路上,路邊的野草十分旺盛,有些吃起來酸溜溜,那還是程青良帶他嘗的。

沿路上程青言撿著蝸牛丟罐子裡,不一會兒就撿了不少,也不知道青良那小子跑哪裡玩去了。

他不知不覺就走遠了,土路越來越狹窄,兩邊的林木也更高更翠綠。他低著頭在附近尋摸,細細長長的木棍子夾起一條黑絨絨的肉蟲放進罐子裡,母雞最喜歡吃這種蟲子了。

當他再次夾起一條肉蟲時,冷不丁傳來鬨聲嚇的他一哆嗦,棍子夾的肉蟲落到草叢裡消失不見。

程青言尋著鬨聲去,半舊的天青色長衫跟村裡的農戶格格不入。

程青言試探喚:“偃叔?”

身影頓了頓,隨後朝程青言奔來,“痛,痛。”

他舉著自己的胳膊,小臂處大片的紅疙瘩十分駭人。程青言臉色一變,“怎麼弄的?”

程偃指了指旁邊的樹,那樹的枝乾很多,幾乎沒什麼樹葉,程青言心裡有底了,“是不是樹上的蟲咬的。”

程偃連連點頭。

“你等我一下。”程青言抱著罐子離開,沒一會兒夾了一隻綠色帶毛的肉蟲回來,程偃嚇的退開十幾步。

程青言把肉蟲砸了,追上人把肉蟲汁液塗到程偃小臂的紅疙瘩上。

程青良是個皮小子,他跟人到處亂竄時叫這綠蟲子弄過一回,回來後疼了一整天,程青言也就記住了。

程青言抬頭叮囑:“偃叔,你彆在外麵……”對上男人懵懂的目光,程青言止了話。

他重新抱起破罐子,準備送程偃回家。誰知道一陣大力推來,程青言抱著的罐子摔出去,頓時七零八碎,這下破罐子真叫破了個徹底。罐子裡他搜羅一路的蝸牛蟲子也都摔了一地。

程青言人都傻了,後知後覺要生氣,又被一股大力扯住,寬大的袖衫蓋住他頭臉。

“…不怕…”

沒頭沒尾兩個字,程青言看著男人緊張的神情才明白過來,程偃叔被蟲子咬了很痛,他那破罐子裡也裝了蟲子,程偃叔怕他被咬。

邏輯理順了,程青言也蔫了。他抓住男人的袖擺往村裡走,他跟一個神智不清明的人計較什麼,更何況對方也是好心。雖然結果不好就是了。

程偃一直盯著拽他袖擺的小手,過了一會兒又盯著小孩兒圓圓的後腦勺看,好像那後腦勺是什麼稀罕物。

這會兒村裡人都在田裡,程青言帶著程偃走來也沒遇到人,他停在程偃的院門外,剛要敲門身後傳來動靜。

鬢間銀黑交間的婦人抓著程偃的手,又心疼又生氣:“怎麼一錯眼你就不見了,你手臂上是什麼?”

程偃不說話,程青言適時開口,把他遇到程偃的經過說了。

婦人臉色大變,趕緊帶著兒子進屋,連院門都忘了關,程青言站在院門口尷尬的捏了捏衣角轉身走了。

頭頂白雲悠悠,遠處青山蒼碧,程青言三步一歎氣,罐子壞了,今天的勞動成果也沒了。早知道就不出門了。

但轉念想著他今日若沒出門,程偃叔恐怕真要遭罪了。

回想起剛才所見,男人麵龐白淨,沒有蓄胡,近而立之年的年紀看著像二十四五,常年穿著素色的長衫,斯斯文文。

程偃叔一家在四年前回村,雖然都姓程,可是程青言他爹這一脈跟對方的親戚關係很遠了,或許都出五服了。

家裡人一般不談此事,程青言也知道的不甚清楚。隻聽說程偃叔那一支頂有出息,程偃叔的父親還做了官,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沒了消息。

再後來,隻程偃叔和其母回村,平時也不愛出門,村裡有閒話說程偃叔克父克妻克子,最後自己遭了報應,變得懵懵傻傻成了廢人。

這還是二伯母在家裡念叨的時候,程青言才聽了一耳朵,結果讓他奶奶撞見,為此很發了一通火,讓他二伯母連做了五天飯。

後來這事被村裡其他事情壓了下去,好像是誰偷了誰家的鵝,誰又多占了地,這些事更關乎鄉下人家的實際利益,大夥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

程青言想些有的沒的,沒注意周圍,所以當他被扯住胳膊時差點摔個大跟頭。他氣凶凶的抬頭,對上程偃那張熟悉又無辜的臉,氣勢頓時散了一半。

他無奈道:“偃叔,你做什麼?”

程偃皺眉,程青言抬手揮了揮:“叔,偃叔?”

程偃沒反應,程青言猶豫道:“叔,我走了?”

他看到程偃身後追來的寡母陸氏,就算他走了,程偃叔也有人管。

然而他剛轉身,又被人拽住胳膊,程青言都不意外了。他站在原地等陸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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