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鋪了一層薄薄的地毯,消弭腳步聲,程偃好奇的盯著自己的腳。
程敘言看著上首的老者,拱手作揖:“晚輩見過老先生。”
“祖父,我聽說敘言來了。”一道身影倏地進來,廣袖翻飛風姿颯爽,不是裴讓又是誰。
三四年的時光,他身高往上躥了一大截,青衣方巾,已現大人模樣。
裴老眉頭微蹙:“你的禮數學哪裡去了。”
裴讓莞爾:“許久未見舊友,難免開懷了些,祖父勿怪。”
裴老本就疼他,哪會跟他真計較,冷哼一聲就過了。反而是程偃好奇的盯著裴讓。
裴讓拱手見禮,程偃覺得好玩也像模像樣拱手,被程敘言攔住了。
裴家祖孫皆知程偃本質,對程偃頗為縱容,幾人說笑著,不外乎是問問近況可好,裴老做為長者,開口詢問程敘言的學業。
裴讓也止住聲,望過來,雖說陸氏去後程敘言隻需守一年孝,可程偃心性如稚兒,程敘言必然放心不下。
不入學堂,程偃又渾噩時多,估摸著也教不了程敘言什麼。這近四年的時光,程敘言怕是耽擱了。
裴讓心中可惜,裴老也不看好,但還是想摸個底,畢竟是故人後輩,裴老想適當給予一些幫助。
程敘言微微頷首:“不瞞老先生,晚輩略通得四書五經。”
裴老和裴讓對視一眼,裴讓心有所動,“言弟,愚兄近日有一問難解,還望言弟相助。”
程敘言:“讓哥請講。”
他態度坦蕩大方,無傲無卑,裴讓雖然狐疑他如何自學五經,但心裡其實已是信了七.八分。
“大約是老調重談了,人性之善也。”裴讓謙虛道:“百家學說之多,叫愚兄糊塗了。”
“人性之善也。”出自孟子。
上有“水性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
下啟“猶水之就下也。”
孟子推行仁政,自然也推崇“人性本善論”。
以水流自高而下的自然現象,類比人生而良善,如果不善良肯定是外界逼迫,就像把水倒流一般。
這個觀點放在這段話裡並沒有多大歧義,之所以後世爭論不休,是因為荀子的“性惡論”。
讀書人之間的辯論不隻是局限一個小範圍,提出自己的見解還不夠,引經據典來為自己背書。一來讓觀點更立得住腳,二來側麵證明自身博覽群書,不讓人隨意輕視。
果然,程敘言讚成性善論後,裴讓就提出反對。兩人你來我往,花廳裡隻聽得他們的聲音。
程偃懵逼的來回張望,他張著嘴想說什麼,最後又忍回去了。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程偃還沒來得及高興,裴讓又道:“言弟如何看待【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
這話通俗來說就是教民護民。但科舉中若是以此為題,其中的“君子”特指官員,自然是提出各項利民之策……
裴老默默呷了一口茶,清亮的茶湯映出他心中的激蕩。
“敘言!”程偃蹭的站在兒子麵前,他原本對裴讓的善意也收回來,還瞪了裴讓一眼。
程敘言拉住他爹的手,給了裴讓一個抱歉的眼神。
裴老笑嗬嗬打圓場:“這花廳悶得很,咱們去花園逛逛。”
金黃色的桂花奪人眼球,空氣裡無處不在的桂花香。
程偃也不鬨了,跑到樹下撿桂花。
裴讓讓人拿了杆子來,他在樹上一通敲打,金色的桂花漫天紛飛,如夜晚的星子般,耀眼又迷人。
裴老頓時呆住,苦苦維持著臉上的慈祥,連胡須扯斷了都沒注意。
“偃叔,今兒托您的福,您儘情玩。”裴讓那叫一個歡快,哪還有大人的穩重。
程偃高興壞了,又蹦又跳的去接,抓著桂花就要往嘴裡塞。
一隻手按住他,程偃鼓著臉,父子倆僵持半晌,最後以程偃丟了桂花結束。
裴讓見狀也不打桂花了,改而一杆子向程敘言敲去。
誰也沒看清楚程敘言怎麼動作,木杆子就易主,伴隨著對麵的裴讓捂手嚎叫。
程敘言平靜的道了聲:“抱歉。”
裴老:………
裴老笑嗬嗬的帶著程偃父子去用午飯,無人在意哀嚎的裴讓。
誰讓某人頻繁蹦雷區,裴讓早就想看桂花滿天飛的盛景,以前被裴老先生壓著,今兒以程偃為借口好好玩了一通。
而程敘言最惡他人偷襲。所以裴讓這波屬於自作自受。
但裴讓也不是一無所獲,因為桂花之故,程偃又跟他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