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敘言看著程偃有些為難,他去參加府試必須到府城,這一來一往加上府試時間,少不得大半月。
“程公子,老太爺有請。”
程敘言叮囑他爹在屋裡玩,他跟著管家前往書房。
裴老正在看書,見他來了合上書,開門見山道:“府試你且跟讓兒安心去,老夫會代為照顧程偃。”
程敘言沒拒絕也沒應下,老者的一片心意,直接推辭太無禮。可程偃雖說心智不全卻也是成年男子,裴老照看一兩日還成,時間久了定然不行。
程敘言回屋路上冥思苦想,程偃肯定是要帶去府城,但他考試時誰能照顧?
那個人必然要熟悉程偃,一定程度上包容程偃,還得有製住程偃的能力。
程敘言倏地停住,眼睛驟然泛出亮光:“全山叔。”
晴了大半月的天日終究躲回雲層後,灰色的雲如同水墨畫一般層層交疊暈染,畫成可裱,雲濃成雨。
趕路的隊伍匆忙停下,扯了油氈布遮擋貨物。臨時搭建的帳篷內擠了好幾個人,程敘言正在擦拭書箱誰知道身邊人突然跑開。
“爹!”
程偃仰著臉任由雨水衝刷他,他還來不及享受,就被人架回帳篷。
易全山死死拽住他一隻手:偃兄弟這蹦的也太快了,一錯眼就出事。
他看向給程偃擦臉的少年,心裡歎氣,敘言也是真不容易。
程敘言給他爹換了一身乾衣裳,又給灌了一杯熱水。等到他自己用時,銅壺已經空了。
他剛才用的熱水浸帕給他爹擦拭。
這會兒想生火太難了,隻能忍忍。府試在即他不想再出意外。
“喏。”
程敘言看著遞過來的熱水,裴讓抬了抬下巴:“拿著。”
“多謝。”程敘言笑應。
大雨下了一整晚,眾人也在帳篷裡坐了一宿,連程偃都難得失眠。直到天光再度灑向這片大地,天邊一片火紅,一看就是大晴日。
商隊撤了油氈布繼續前行。程偃躺在牛車上補眠,程敘言靠著他也睡過去了。
易全山和裴讓都鬆了口氣,三月二十五日,他們一行人到達府城便跟商隊分開。
易全山原以為縣城就夠繁華了,沒想到跟府城一比,縣城頓時顯得陳舊。
府城的地麵很乾淨,店鋪林立,來往之人穿的體麵,基本沒見到行人的衣裳打著補丁。
裴讓新奇的看著周圍,全新的,熱鬨的,遠離“臟汙”的地方。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好像人都輕鬆了。
同他們一樣的考生還有不少,適時有兩名藍衫書生背著書箱從他們麵前走過。
“宋兄此次是十津縣的縣案首,定然能在府試中拔得頭籌。”
“哪裡哪裡,王兄謬讚了。”兩人言笑晏晏,方巾後的長帶隨風而動,好不風流。
程偃目不轉睛的盯著空中的長帶,隱約聽見一陣環佩相鳴聲,眼前熱鬨的場景退去,隻剩漆黑的烏譚,潭水幽幽,從譚底深處傳來一聲輕喚:“程兄……”
“啊——”
程偃抱頭慘叫。
好痛,好像有人拿著錘子用力砸他的腦袋。片刻功夫,他已經汗如雨下。
程敘言立即扶住他,“爹,爹?”
“偃兄弟!”易全山也懵了。
程敘言再顧不得其他,問了路人就近的醫館,他和易全山立刻把程偃送去。
裴讓緊跟其後,跟他們同行的幾位考生麵麵相覷,“這怎麼辦?”
“兩人跟上去看看,剩下的去尋客棧。”
其他考生也有家人陪同,這會兒沒有外人忍不住跟自己後輩抱怨:“程父那個狀況,不在家好好養著,程敘言把他爹帶出門做什麼。”
考生勸道:“爹,這一路您也看到了,程兄他爹很粘他。您且體諒些吧。”
中年漢子張嘴想要反駁,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真算起來,程敘言和他同村的叔叔把程偃照顧的很好,一路上也沒給他們添亂。
但府試在即,他怕影響他兒子情緒。
天黑時候裴讓他們回到客棧,“敘言和他同村叔叔在醫館守著,怕耽誤我們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話落,裴讓對其他人點點頭,率先回房。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沒喝兩口就擱下,手肘撐在桌上給自己揉額。
白日時候他就在程偃叔身後,對方突然一嗓子慘叫把他也驚個夠嗆,後來他跟著去醫館陪著,雖未做什麼活計,可精神上卻疲乏得很。也不知道這時候程偃叔醒了沒有。
易全山剛剛出去買晚飯,內室隻剩下程敘言和病床上的程偃。
隨著程敘言走近,豆大的燈火也被帶的搖搖晃晃。
他伸手探了探程偃的額頭,沒有發熱。但程偃臉色蒼白,連唇色也淡了。
“令尊顱側有恙,日久積深,老朽才薄,隻得略施銀針安穩。”
程敘言收回手,目光仍停留在程偃的眉間,那裡有淺淺的堆疊,弧度很小,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裡很容易忽略。
到底想起了什麼,讓您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