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至正空,熱意暴漲,不少人汗流浹背。汗珠落在紙張上,複乾後變得凹凸不平。
程敘言想了想,將巾子墊在下首,這樣就算偶有汗珠滴落也是落在巾子上。
衙差身前挎著一個大大的竹籃子,裡麵裝著溫熱的饅頭。
三文錢一個,不算貴。
熱水也要另外花錢買,一壺兩文錢。
程敘言慢吞吞吃著饅頭,眼神放空,他需要讓頭腦休息一會兒,準備後麵的經義。
之後他拉鈴小解。
所有準備就緒,程敘言全心作答,午後的時光蟬鳴高振,綠葉在風中舞動,隨後又歸於平靜,隻有葉片靜靜反射著太陽的光澤。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程敘言的答卷上也寫滿整齊漂亮的楷體,眼看還有最後兩題,天色已經暗了。
他隻好放下筆,再度掃一遍題。
“習之不亦。”
恍眼一看很簡單,這是道截搭題,從“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中分彆截上下段兩個字。
這便是一個小的障眼法,識破之後以此為題作答。
這並不是好事,題目字數少,給的信息有限,對考生的要求高,所謂微言大義。
最後一道題目是:“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乎?”
今日他做不完也沒必要做,明日還有半日時間。
程敘言起身活動,腦子裡在思索,此時晚飯時候到了,他照舊買兩個饅頭,不過多添一壺熱水。
這點東西吃不飽,但他需要那種隱約的饑餓感讓頭腦保持清醒。
雖然在整個郡城來說,幾百人考生不算多,可對於閱卷的考官們來說,卻很容易疲倦。
這種情況下,經義題的破題就很關鍵。如果破題破不好,考官根本不會再耐心看下去,約等於無了。
這兩道經義題占比較重,這裡跟其他人拉開差距。
程敘言坐在木板床沿,小口吃著饅頭,腦子裡思索最後一題。饅頭吃完,程敘言躺在床上,下一刻又爬起來,汗膩膩不舒服。
他小解之後回來用熱水浸濕巾子擦拭,換上乾淨單衣才重新躺下。
破題有明破,暗破之分……
他迷迷糊糊睡過去,一夜無夢,次日天微微亮他適時醒來。
他用鹽水漱口,用冷巾敷麵,把一切瑣事做完,腦子重新變得清明。
在晨光下他提筆飛快,小半個時辰後程敘言作答完成。
他再度看著最後一題,眉頭不再緊蹙,他知道怎麼破了。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乎?”這題的前段程敘言打算明破,後段暗破。
程敘言提筆寫就:“行藏之宜,而始微示……”
最後一筆落下已至午時。再有兩刻鐘,官兵就會來收卷。
程敘言用袖子擦擦汗,院試的難度比府試高多了,難怪他們這個地方常見童生少見秀才。舉人更是寥寥無幾。
裴老是舉人,裴大郎君異地為官,裴讓如此背景卻無幾個同窗好友,當真被裴三拖累的厲害。
第一場正試結束,考生稍做休息,不過其他人臉色不太好。
下午複試開始。
經義,雜文,詩賦,算學比例是4:2:2:1,剩下一成給律法。
程敘言看到打頭的經義沉默,他略過直奔後麵的雜文。
雜文類現代公文寫作,這個不算難。詩題也是中規中矩,算學尚可。
律法題考的更簡單,都是基礎。所以這場院試的真正難度在經義?!
程敘言先把簡單的做完,黃昏時候再去看經義題,果然不出他所料,經義題的難度加深。
其中出現有情搭,無情搭。有情搭是把一章內容中不連貫的兩個句子搭一起,但兩句的意思能連上,難度也會小一點。
而無情搭反之,即不連貫的句子,也連不上意思。通俗點來說可以啐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然而就是這種情況,要求考生以此為題。
程敘言:………
這種題目,是個讀書人都得呸一句“變態”的程度。
程敘言擱下筆揉了揉眉心,忽然他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那聲音太小,程敘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閉著眼歇息,沒一會兒那聲音又來了。這一次他聽的很清楚,的確是哭聲,不過聲音的主人把聲音壓的很低。
太陽落山,夜幕來臨。
不知多少考生夢裡不安穩,程敘言晚上發覺胳膊癢,他在漆黑中摩挲,居然在左臂摸到一塊小疙瘩。
他頓時清醒,不敢再待在木板床上,趴在桌板上度過後半宿。
天亮後他看著胳膊,果然出現紅又腫的疙瘩,數量有兩三個,很明顯是被什麼惡蟲咬噬。程敘言看著那床被褥眉頭緊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