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萬物好時節。
然而此時裴家再度蒙上一層陰影,裴老病情加重,異地為官的裴大郎君帶著妻兒緊趕慢趕奔回來,卻來不及見父親最後一麵。
靈堂前,這位素來威嚴的男人幾乎是泣不成聲,幾度暈厥。
程敘言著喪服前往裴家,他並沒有正式拜師裴老,可裴老教導過他是事實,這份情他記著。
程敘言在裴老靈堂前磕三個頭,上完香又跪了一段時間,期間有裴氏族內的人來上香磕頭,程敘言到底不是裴家的人,不多時他退至旁邊新起的靈棚。
這個時節乍暖還寒,一陣風穿過簾子吹進來,冷意十足。但隨著進來的人漸多,棚內慢慢暖和起來。
之後的事宜由裴大郎君一家人接手,裴讓協助,再加上裴氏一族的族老看顧,壓根沒有程敘言這個外人的事。
他與裴老無師生名分,隻是短暫的受過裴老指點,在裴家住過一段日子。名不正言不順。
裴大郎君為父守孝,裴讓也要為父守孝,程敘言不好再登門,他待在自己的小院中。
每日程敘言除了學習和陪程偃,就是指點易家兄弟。
自年關前程青業趕著成婚後,年後同輩其他人的婚事也加快進程。三月底的時候,大房的大女兒出嫁,隨後二房的程青嶺說親。
鄉下人家有時候沒甚講究,請媒人登門說和,雙方爹娘再相看一眼,聘禮說定,婚事基本就敲定了。
村裡人參加程長泰一家的婚事都逐漸麻木,再一次感覺到程長泰一家是真的人丁興旺。程敘言不計較那點隨禮,左右跟村人相同。
隨著程長泰一家孫輩的婚事告一段落,村裡的莊稼把式再度迎來豐收。今歲程敘言並無要事,是以農忙時節他讓易全山父子三人回村秋收,免得累壞家裡人。
離開前易全山還不放心,“敘言,你一個人可以嗎,不然讓知仁留下來?”
程敘言無奈:“叔,你們回去吧,我已經是成人,能照顧好我爹。”
他揮揮手,麵色柔和但眼神堅定。易全山見狀不再多言,在清晨的陽光下,帶著兩個兒子坐上回村的牛車。
程敘言帶著程偃回到正屋,從櫃子最下麵翻出一個紅木匣子。
“我的。”程偃興奮得緊,這個紅木匣子就是當初程偃從書房翻出來的那個。
這幾年程敘言能不受生計所擾,安心備考多虧它。
兩人在榻上對坐,程敘言把上層的碎銀銅板倒出,之後打開夾層,翻出下麵的銀票。
在縣城租院子和生活開銷是大頭,這生活開銷不止每日口嚼,還有柴禾,冬日碳火,四季衣裳,文房四寶和程敘言參加文會,一定的人情往來。
程敘言之前去府城和郡城趕考花費也不小。他爹和他先後進醫館,又是一筆開銷。
還有,去歲楊氏差點自儘鬨出的那攤破事,程敘言雖然目的非安,但過程中的確是幫著周旋。他給的15兩銀出去,算是全了對程青錦和程抱容等人的情誼。
幾筆大的開銷加起來,包括其他零零碎碎,程敘言快速算一筆帳,然後驚訝的發現,他這幾年竟然去了一百五十兩左右。
程敘言捧著空匣子發呆,他感覺平日裡也沒亂花錢,怎的花費這般多。
程偃歪著腦袋看他,黑色的眼睛亮亮的,眼睛裡都是茫然。
程敘言乾咳一聲,挪開視線。
當時他爹翻出紅木匣子的時候,碎銀銅板加上夾層裡的銀票,一共有三百五十一兩六錢二十八文。還附帶一塊品相上佳的白玉。
現在他手裡還有200兩左右,200兩絕對不算少,可一旦涉及到趕考,這筆錢也有些吃緊。
程敘言扶額歎氣的時候,瞥見對麵程偃身上的長衫,青綠顏色,料子又柔軟,上月他打成衣鋪子經過,當時覺得很適合程偃就買了。然後程偃又拿了一套天青色的長衫給他,鬨著要買,於是父子兩人一起添置新衣。
程敘言:………
咳咳,這…這生活必需品,少不得少不得。
程敘言把銀錢重新放好,前兩年他忙著府試院試便不提了,如今距離鄉試還有兩年有餘,再不能坐吃山空。他得尋些營生來做。
然而真要確切到具體的營生事宜,程敘言一時又沒個頭緒。
那學習係統他這幾年都用來學四書五經,為的考個好名次。旁的卻是未學。
程敘言想事情想的入神,忽然後腰被戳了一下。
程敘言:???
程敘言扭頭看去,“你做什麼呢?”
他語氣帶著自然的親昵,程偃嘻嘻笑,伸手指著外麵。
程敘言眯眼看天,“這會子出門曬得緊,爹可想好了。”
程偃連連點頭。
程敘言拿上傘,帶程偃出門,這會子巷子裡有不少人,見到程敘言跟他打招呼,程敘言也微笑回應。
忽然,他腿上一沉。程敘言不用低頭看都知道是誰。
之前他曾送過一個摔倒的孩子回家,當時順路,程敘言不過順手為之,結果那孩子就記住程敘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