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敘言他們在路過的府城好生過了一個年,至一月上旬才至上京。
這一路走來,時明也自認有眼界了,可是真的身臨上京街道,才知世上還有更氣派的地方。
南塘屬江南一帶,繁華熱鬨,紙醉金迷。可上京卻不止有繁華。
他們逛街的一會兒功夫,又有一隊人馬行過,朱紅色繡暗色花紋官服,腰佩長刀,怎一個威嚴了得。
時明看的雙眼發直:“真威風啊。”
程青南點頭附和,再一次感慨京城貴人真多。
程敘言留意來往行人,不過一盞茶功夫,他已經看到好幾名青衫書生,想來皆是來參加春闈的舉子。程敘言基本可以預見春闈盛況。
程偃看著周圍的一切,多年未見,上京還是那個上京。
“爹?”程敘言輕聲喚。
程偃回神,那一瞬間他所有的懷念和感慨儘數壓下,他對兒子溫和笑道:“敘言,怎麼了?”
街上人來人往,是獨獨屬於塵世的喧囂,程敘言睫毛微微抖動:“爹可是有故人惦念。”
程祖父曾任官部侍郎,後因“六王叛亂”之禍受牽連,可也有三倆好友求情,那種情況下還有人為程祖父說話,想來交情不淺。
不過這些終是程祖父的人脈,這麼多年過去,程祖父的舊友是否尚在不可知。退一步說,就算程祖父舊友仍在,可人走茶涼,程祖父亡故多年,再深厚的情誼也淡了。
程敘言這般問,也隻是見他爹難得情緒外露,他想借這個話題開解他爹。實則程敘言心中明白。
程偃聽到兒子的話,搖了搖頭。
黃昏時候他們回到租住的小院,程偃沒甚胃口,隻用了半碗飯就回屋了。
時明和程青南擔憂的看著程偃的背影。
程敘言安撫二人,天黑後程敘言端著一盅人參湯敲響正屋的門。
“進來。”屋內傳來程偃的聲音。
正屋內點著兩盞蠟燭,一月份的夜晚仍寒,程偃卻大開扇窗,仰頭望月。
程敘言將參湯置於羅漢床的方幾上,上前將窗戶合攏,握著他爹的手往羅漢床帶。
年輕人火氣旺,兒子手心的溫暖源源不斷傳過來,程偃被凍的冰涼的手重新有溫度。父子倆在方幾兩側坐下,程敘言垂眸掃一眼參湯,又抬眸看向他爹。
程偃啼笑皆非,但心裡的確暖暖的:“爹身體大好了,不必在這些物什上費錢。”
程敘言:“嗯。”
程偃:………
程偃端起參湯,發現溫度適合,他取下湯匙一口氣將參湯飲儘。
他捧著空空的瓷盅,抬眸看了兒子一眼,最後垂下眼輕聲道:“當年你祖父落難,確實得人仗義執言。這份情爹心中亦是記得。隻是……”
“隻是如今程家隻剩你我父子二人,貿貿然登門,恐有攀附之嫌。”程敘言平靜敘述。
程偃微微搖頭:“不止這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
燭火在空中跳躍,那一瞬間的猛烈綻放映在程敘言眸中。
程敘言福至心靈,道:“是我。”
程祖父雖然最後活著走出天牢,可也丟官罷職。況且還有一個有九成嫌疑謀害他爹的柳悉。
而眼下程敘言春闈在即,程偃不想因為過往舊事影響兒子。
“我還當如何。”程敘言輕笑了一聲,惹來程偃驚異的目光,程敘言挑眉道:“約摸在爹心中,我還是過去的柔弱小兒?”
程敘言從羅漢床起身,他垂首看向程偃:“萬事有我,爹且安心歇下罷。”
正屋內隻剩下程偃一人,燭光灑落,他手中白底青花的瓷盅暈出一圈暖色的光澤。
少頃程偃跟著笑了,是了,今時不同往日。
之後程偃不再出門,天天與兒子談論文章,策論。
而時明和程青南則把附近摸了個透,二月初一下午,程敘言和程偃在院內談論文章,時明興衝衝跑回來,“敘言哥,敘言哥,這次有賭場押你了。”
程敘言反問:“你又去賭了?”
他麵色平緩,輕描淡寫一句話令時明所有的歡喜瞬間如潮水退去,時明拘謹的捏著衣角:“敘…敘言哥?”
程敘言:“我在問你,你是不是又去賭了?”
時明雙腿一軟直挺挺跪下,怯怯的望著程敘言不敢吭聲。
程偃擰著眉,沒有開口勸阻兒子。自上次在郡城時明以小博大得了銀錢,此後對賭場頗為喜歡。私下買了好幾次,輸多贏少。
程敘言敲打過他,可時明扭頭又忘。這一次春闈時明更是光明正大去賭場。